宁婉娴低着头,听这话也不吭声,手却死死攥着。
看着宁婉娴脸上仓皇无措又羞愤难当的神色,姜宜只觉得她是换了身份,人也变得畏缩起来,她鄙薄道:“说起来,若是你爹没出事,如今这个年纪,应该已经做我大嫂了吧?本来你就已经是高攀了,但好歹也是个京官,如今竟让这种人家的捷足先登,真是晦气。”
一说到这个,宁婉娴的眼里终于透出些不甘……原本她在盛京虽算不上家世显赫,但好歹是个清流文官家的姑娘,又生得那样的美貌,曾经的未婚夫如今已是炙手可热的小伯爷,若是没有那夜的抄家,她这一辈子都会过得无比顺遂,如今又何至于讨好戚玉瑄?
是,她确实瞧不上戚玉瑄,一个出身边陲粗鄙将门的女子,是文臣眼里最不入流的,不过是仗着些军功,竟也自矜起来,连带着戚玉瑄这样才貌平平,丢在盛京中全然碌碌无奇的人,竟也能攀上姜昱!
这件事她自进戚府起便一直憋在心里,从不敢透露半分,顾新眉若是知晓此事,只怕会因为对比之下显得戚玉瑄越发自惭形秽,而连夜将她扫地出门。
宁婉娴这么想着,全然忘了当初是戚卓听闻消息后,日夜兼程前往盛京将她们母女带回来的。
说话间,一个声音响起。
“二弟,小妹,你们在这作甚?”
那声音清润,带着几分贵气,宁婉娴一怔,收敛了眼里微茫的恨意。
她抬头,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白衣狐裘,眉宇间的矜贵优雅丝毫不减,唯一变的就是比三年前更加稳厚持重。
宁婉娴心神一晃,只觉恍若隔世……彼时天作之合,如今却是……云泥之别。
“大哥。”
姜宜和姜兴齐齐唤道。
看见宁婉娴的一瞬间,姜昱的脸上也不经意起了变化。
这一丝稍纵即逝的神色,却让姜宜心头一跳,忙道:“大哥,你不是和父亲去了关津,晚宴的时候才来么?怎么来得这么早?”
关津,眉郡水陆必经要道,亦是梁齐梁国边境要塞,梁国关津军驻守之地。
姜昱的眼神并未在宁婉娴身上停留太久,而是温雅一笑:“关津没什么要紧事务,父亲便让我先来了,他和戚叔叔随后就到,我正要去拜见戚家婶婶。”
戚卓和姜浩同守关津,本是多年同僚,连带着两家关系也走得近。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
姜宜讨俏一笑:“既如此,大哥就快和二哥一道去吧,大哥看着他些,免得二哥平日总是没个正型,别再冲撞了谁,回头讨父亲骂。”
姜宜在她大哥面前温驯乖巧,全然不见半点刻薄的模样,就连姜兴看了也要翻白眼。
姜兴想说什么,却被他妹妹狠狠瞪了一眼,他也自知自己方才的行径若是被姜昱知道了,定是又要被说教一顿,便老老实实闭了嘴。
姜昱点点头,眼神却又飘到了宁婉娴身上:“这位……”
还没等姜宜说话,宁婉娴就先一步行礼:“奴婢见过……小伯爷。”
姜昱顿了顿:“你是……宁家姑娘?”
宁婉娴红着眼圈,强忍着泪一般,道:“哪还有什么宁家?小伯爷莫打趣了,婉娴不过是身份微贱之人。”
“你如今……”
宁婉娴身子低了又低:“在戚家为奴,如今在大姑娘院里当差。”
这句话说是有意无意,但多少存了些暗示:将来她没准会给戚玉瑄陪嫁到姜家,他们的缘分,长着呢。
若不是姜昱在场,姜宜恨不得赏宁婉娴一个巴掌,宁婉娴打的什么主意,她哥不知道,不代表她也不懂。
姜宜忍了又忍,挤出一个笑来,撒着娇道:“大哥,她如今不是自由身,自有她自己的差事要做,你这般同她说话,若是耽搁,只怕她要受苦。”
宁婉娴肩膀一缩:“姜姑娘说笑了,我父亲同将军是旧友,大姑娘怎会苛待我?都是我自己蠢笨,总是惹她不高兴罢了。”
她到会顺杆爬!
姜昱面露怜悯,道:“既是旧友,怎能不顾念昔日情分,竟真让你为奴为婢!”
见此,姜宜道:“大哥,有什么事改日再说,今日就先让她走吧,你也别误了时辰。”
离开的时候,姜昱脸上还挂着气愤,眼神在宁婉娴身上游离了许久。
好不容易支走了姜昱和姜兴,姜宜抬手就一巴掌狠狠打在宁婉娴脸上。
她被打得跌坐在地,姜宜却居高临下,冷峭着道:“不要脸的东西,当着我的面耍花招?”
宁婉娴落得狼狈,她低着头缓缓起身:“不敢。”
姜宜拍抚着自己方才打人的手,徐徐道:“戚玉瑄是不配,不过你又算什么东西?广汉伯府从不是你这种人该肖想的,你该清楚自己的身份。”
姜宜说这话的时候,没注意到宁婉娴低垂的眼神如带着寒芒的刀刃。
嘴上却说:“是,奴婢是低贱的人,实在不值得姜姑娘动气,姑娘息怒。”
见她这副俯首帖耳的态度,姜宜还算满意,想当初何等清高的一个人,如今这般在她面前称奴称婢,姜宜心下熨帖了不少。
她点点头:“免礼吧,但以后若是让我知道,你敢在别的地方提一句婚约的事,便将你活活打死,知道了吗?”
宁婉娴忙称是。
姜宜斜睨了她一眼,道:“服侍我走走。”
暖炉
如今正值初冬,花园里的檀香腊梅和茶花开得正好,姜宜由宁婉娴扶着慢悠悠走动,这是她在戚府的这些年来第一次有了些下人该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