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越过大门,越过站得笔挺的保安,她走了进去。一个熟识的其他部门的同事带着阳光般明媚的笑容与她打招呼,她亦笑着回应,心情骤然间就放松了下来。
安全抵达属于自己的那一小格天地,陶洁不禁哑然失笑,公司很大,她没必要步步惊心。
爱丽丝打扮得一丝不苟地从眼前经过,很热情地跟她道了早安,如今她们两个至少在表面上呈现出了一团和气的景象,因为爱丽丝已经失去了挤兑她的资本。
在电脑前坐了没多久,贝蒂就打电话过来让陶洁去办公室见她。
贝蒂已于两周前回到公司,即使早有预料,但初见面时她憔悴的容颜还是让陶洁心有不忍,一张惨白的脸上两只深陷的眼窝活像两个黑洞洞的窟窿,人也消瘦下去一大圈,仿佛就剩一幅骨头。
不过贝蒂就是贝蒂,从来不会向任何磨难低头屈服,她很快就从新鼓起热情投入到永无止境的工作中去了。
“当年跟我老公离婚,我只用了一个月就恢复过来了,一直到现在,不是过得挺好。”她曾经得意地跟人夸口。
这话未免有些夸大,女人的幸福与否,跟财富多少、职位高低其实都没太大关系,女人是情感动物,如果没有爱,就如同失去光泽的滋润,装点得再鲜亮也缺乏生气,贝蒂便是如此。
此时,她正就着一份报告指点陶洁,“这几个数字有点问题,我们前三个季度不可能就只做了这么多学生,你再回去好好检查一下,看有没有漏掉的。或者,有可能是哪个计算公式出了差错。”
陶洁把自己做的报告接过来,没有提反驳意见,答应回去重查,她知道贝蒂的脾气,她一旦质疑的东西,非得经过再三确认才肯相信。
爱丽丝酒后失言说的那些话,陶洁未必全信,但有一点她是明白且认同的,贝蒂的确只想找一个没有野心、兢兢业业帮她打杂的小喽啰,陶洁无疑是合适人选。
真心愿意帮助员工成长的优秀经理毕竟不多,哪怕是在企业文化已经相当成熟、且以员工职业发展规划为核心的br。
“你好像气色不太好,遇到什么麻烦了?”说完正事,贝蒂盯着她的脸忽然问道。
陶洁一惊,赶忙否认,“没有,可能……晚上没怎么睡好。”
贝蒂见她不肯说,也就作罢。
活到位置上,陶洁努力集中精神,对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重新检查公式。
内线电话响了,她随手接起。
“是我,麦志强。”
陶洁浑身一激灵,连刚才对到哪儿都忘记了。
“今天下班有时间出来见个面吗?想跟你谈谈。”麦志强提出请求。
陶洁艰涩地咽了口唾沫,把声音压到最低,充满戒备地问:“你想谈什么?”
麦志强能听出她嗓音里的一丝战栗,轻轻笑了下,“别紧张,只是……随便聊聊。”略微一顿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陶洁本能地张口拒绝,“我没空……”
“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麦志强很快打断她,“十分钟足够了。”
“你到底想谈什么?”陶洁咬着唇低声问,“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麦志强沉默了。陶洁开始不安,她想,她这句话终于惹到他了,下一秒,他会不会忽然挂断电话?如果他那么做,她是该感到欣慰还是害怕?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麦志强终于又开口,却没有生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我有那么可怕吗?你连面都不想跟我见?”
陶洁最听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叹气,心不由自主一软,“不是……好吧。”
放下电话后,她又后悔自己答应得太过轻率,况且,她跟他见面,能谈什么呢?
一颗心反反复复地煎熬,陶洁只觉得难受极了。
中午,爱丽丝主动拉陶洁一起去吃饭,她虽然没有胃口,但饭总不能不吃。
进了餐厅,她只是朝偌大的厅里随意扫了那么一眼,就瞥见了她此时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一群年轻人在餐厅靠窗的高台边上围着麦志强高谈阔论,他满脸带笑地应付着,嘴上也时而在说些什么,陶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他看起来非常心不在焉。
领完餐,陶洁想劝爱丽丝去餐厅另一面找个空位子坐,偏偏爱丽丝爱凑热闹,一眼就看见了麦志强他们,很高兴地拉陶洁过去。
那张桌子上除了市场部和销售部的几人外,还有人事部的安妮和两三个售后部门的工程师,都是认识的,爱丽丝跟陶洁一过去就有人主动给她们让位子。
陶洁很局促地在离麦志强最远的一张椅子里坐下,闷头吃饭,如坐针毡,根本不敢抬起头来看别人,话语权就全让爱丽丝一个人夺去了。
麦志强只是在陶洁到来之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看到她那副窘样,他也就不再频繁注意她了。
大家都在聊麦志强的秘书翠西的婚事。据说她未来的夫婿条件不错,是某家合资企业的董事,在北京光房子就有两三处,结婚后她很可能全身心都扑在家庭事务上,即使还会出来工作,也顶多一两年光景,因为接来下的大事就是生孩子了。
“麦总,看来你早晚得重新招个秘书了,使唤人家董事夫人恐怕不太合适吧?”销售部一个麦志强原先的部下跟他开玩笑。
麦志强笑道:“这个,当然得看翠西本人的意愿了,对于女孩子来说,有个好归宿当然比什么都重要。”
爱丽丝叹息了一声:“真羡慕翠西,她好像还比我小一岁呢,只要她愿意,以后就不用向我们似的在职场里爬得灰头土脸,还得看人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