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
他抓我的手,说:不要惦念我,过你的生活。
我心里如云雾迷蒙,说不出话。
结束
我开始在上海茫茫的人群中寻找陈军。
小松曾提供给我小军的一个拷机号,我打过去,他从没复过机。或许早就不用了。同一个城市,几百万的人,不知哪片屋宇下栖着小军。
我迷上走路,缓慢地走路,边走边看每张与我交错而过的面影。人真的很孤独的东西,除了自己,别人的生活根本不知道。其实对自己,以为熟悉,却也未必明白。
每个人都在匆匆赶路,他们每天的日子难道就比小松的日子精彩么?我突然想。又告诉自己,肯定是的。
下班的时候,突然大雨肆虐。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匆匆经过的人影、车影像宣纸上一点洇染开的污渍。
我站在公司门口打车。车却总是被眼明手快的人更早截走。我的手便只能虚虚地搭在半空,恍若所失。
忽有车停在我面前。摇下玻璃的是我的上司李小姐。
没人接你么?她说。
我撇过头,没说话。今天刚跟她吵过架。她此刻与我说话绝对不会怀什么好意。
前几天,写了活动方案,老板急着要,李小姐又不在,我亲自交过去了。老板让我站一会,他翻方案,而后问:谁写的。我不明其意,是褒还是贬,怕是贬,要一力承担责任,遂说:是我。他点头,说不错。今天开会,他提到方案,顺便表扬我。这让李小姐极不舒服。开完会,她将我叫进去,说:很想出风头么?这些方案是我们部门集体智慧的结晶。你就这么想邀功请赏么?我硬硬说:是的。她说不出话,而后冷笑,说:看清楚你的身份。这么不会做人,你会吃亏。我说:谢谢教诲。
此刻,她看我不说话,又道:上车吧。我送你。
我有点惊讶,马上说:算了。我再等等。
她不耐烦,说:叫你上来就上来呗。
我没法,进了她的车。
车如在浓雾中跑似的。腾腾的雾气在前面铺开来。灯射出的光根本无济于事。她开得很慢。很用心。我们没有说话。
很快,车就堵住了。她这才转头看我,说:是不是觉得我很凶?
我想了想,说是的。
她说:你说话一直这么直接么?还年轻啊,不知道会得罪人。
我说,为什么不能实话实说,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听虚伪的好话。
她说,好听的话谁不爱听,难听的话谁爱听。这是人性。大家活得都很累,互相将就点。
我不说话。实在不大习惯跟她说话。平时只有工作上的交流,而且她几乎一直在压我。上个礼拜,我们一个活动,需要合作对象,硬是让我去跑。我哪有什么资历,她不管,说,这是做这行起码的能力,如果这都做不了,就别想做下去。我没法,只好去找高天远。他帮我找了一家他熟识的公司才了结。可后来,同事告诉我,亲眼看到她在老板面前邀功,说,找合作企业多难啊,腿都跑断了。
李小姐的车子艰难地挪了几步,她问,有男朋友了么?
我说没有。
她说不会吧。高天远不是么。眼神极暧昧。
我眉一皱,说不是。
她说,我知道上次是高天远帮你的,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说,你其实挺厉害的,小小年纪。
我很想下车,原来她送我只是想找个人调侃。但是,想到可以节省二三十块钱的打车费就忍住了。
她继续说,高天远的名声其实不好,他女人很多,不知你知不知道。不过他对女人很有一套。他们老板是女的,圈子里都有传言的。
我听不下去,说,李小姐,你好像挺纯洁的,37岁还这么纯洁不容易,想纯洁到老么?
李小姐脸白了白,说:独身没什么不好。
我继续刻薄,独身自然没什么不好,但没男人喜欢总也不是什么好事,除非你性取向有问题。
她终于发怒,说:你给我下车。
我看她一眼,说:做不了好人一开始就不要想做好人。跳下车,钻入雨雾。
雨下得惶急,就跟怨妇似的没完没了地哭诉。雨声和着汽笛声,嗡嗡让人烦。我身上淌满水,水流就跟蚯蚓似的刺溜刺溜下滑。我想找一块避雨的地方,虽然衣服已湿,但好歹可以不再接受雨的棰打。但是李小姐停的似乎不是地方,视线内只有一块硕大的工地,塔吊和半截楼宇灰灰地矗立在雨幕中。管不了太多,我往工地跑。
跑得近了些,才看清楼宇后面有一排工棚。二层简易灰铁皮工棚。其中有一扇门开着,几个男人正探着脑袋看倾泻的雨。
我还是踌躇了。不知道该不该去避雨。一屋子的男人,合适么?
站在雨幕中呆立不动。而后转身。但这时居然有一个女人匆匆跑来了,穿着黄色雨衣,经过我的时候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走。女人突然折回,说,那个,小姐,去那里避避雨。
我愣了下,难道她也是要避雨,好,正好做个伴。遂点头。
跟着她跑。到那门时,看雨的男人自动闪开一路。
其中一男人站出来,说:怎么现在来了。
女人拿出一个保温杯,说:给你们带点吃的。然后脱雨衣,脱掉后,我看到她穿着餐馆常见的印花蓝布衫。她对我微微一笑,指着那男人说:这是我男人。我在那边餐馆上班,没什么事,跑过来看看。你要不要擦一擦脸。
他男人在床底下拿出一个蓝色塑料盆,里面有一块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