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延已经习惯了,毕竟现在的读书人见面就是比文,考校常见度堪比后世大家会面互相问:你吃了吗?
大抵是两位长辈摸不清他的水准,一开始的问题是从
四书五经的浅表开始的,等陈延答完这些问题后,题目逐渐深入、角度逐渐刁钻。
上至大名律,中插各种变法,下面还得问一问民生,问得不深入,陈延也答得很朴素。
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毕竟,他本就不是脱口锦绣之人。
但叶父看着他,眸光中却逐渐有了深意。
他又问了一个问题,然后把一旁观战的叶问也拖入了战局之中,陈延明显发现,叶祖父的神情变得更认真了。
因为太久没有剪灯芯,烛火已经开始摇曳了。
考校的最后,是以一首诗结尾的。
平平无奇的题目,就是一首冬雪,啊,于作诗一道,陈延是个俗人,叶问先答,当了两三年翰林院编书,他的文采比之前更甚,即兴作诗,全篇不提雪,但冬日雪花纷扬之景恍若跃然纸上。
陈延么,提起雪就想起了在淮浙府遇到的那场据说是三十年一遇的大雪,当场作了一首雪灾怜惜百姓诗。
他自觉水平一般,但叶父越过了叶问,一直在夸他。
“好了,天色也晚了。”叶祖父敲敲桌子,“年轻人舟车劳顿,想来也是要歇息的,你也是,考校学问什么时候都能考,问题今日一天问得完吗?”
“叶问,好好送你师弟回去歇着。”他捋着胡子道:“会试将近,我听说你有意下场,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来主院问我。”
长者赐不可辞,陈延笑着应是,“多谢伯父、多谢叶公。”
“
也不必叫叶公了,都是一家小辈,你随叶问一同称我祖父即可。”
这——
陈延只迟疑了一瞬,“祖父。”
随后,叶问便拉着陈延出了主院,往东院奔去。
“我爹和祖父他们真看中你。”叶问感慨,“对你的态度比对自家子侄都好,看来你的文采的确很入他们的眼。”
陈延简直无奈,“你要不要先读一读你写的诗,再读一读我写的诗,看看这句话到底合不合理?”
此番游历,陈延增长了许多见识,策问更有深度,词句更加鞭辟入里,但上京这段路上,他也发现自己由于这三年摄入的书比较少,加上作诗、写赋较少,在捉词方面退步了很多。
简而言之,就是文采变差了。
弄得他仔细想过,要不要守一届会试,等下一届再考。
只是等也难过,他不想再继续这样头悬梁锥刺股念古籍写诗书了,他想快点有一个功名,然后做一些实事。
叶问听此,只笑:“你太久不在文人圈里了,如今这风向已经变了。”
上行下效,一个有名望和威仪的君王想提拔实干家,院试乡试可能还不显,但京城这边的会试,作诗赋早已不是举业重点。
甚至于祖父也曾说过,圣上想把诗作直接作为会试的点缀,不计入举子们的主要成绩之中,是几个老臣不同意,才搁置了。
“所以诗作的一般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你的策论,你的观点。”
少年文人的观点,是
一把尖利的,能刺入这山河暗疮的刀,还是一块软绵绵的绣花枕头,才真正决定了一切。
“所以二弟,此番下场,我觉得你必中。”
陈延有些惊讶,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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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陈延和叶问走后,叶家两代还在书房内谈天。
叶祖父喝了口茶,“那孩子会是圣上喜欢的举子,出身寒门、吃苦耐劳,不愧是走出过这方寸地的人,言之有物、一切策论启于民,行有据……”这孩子是叶家的就好了。
不过转念一想,出身叶家,也不可能有这番思想抱负。
“父亲何以叹气?这陈家小子和叶问的关系不错,将来入了门,也能和叶问守望相助,也是家中的助力。”
祖父嗯了一声,可叹,叶问虽然文采出众,但如此骄子、心性虽好,但城府不深,有些烂漫,于做实事上……也差了一筹。
这样的人,在做官一途想有建树实在是难。
不过想多了,叶祖父也释然了,叶家现今在朝为官者不少,他已坐到高位,将来退下来,便是儿子顶上,家里断无一门二人,均居高位的。
叶问做得再好,也当不了实权者,这样在翰林院里编书也不错,文名远扬,将来做清贵也是不错的。
“若此番陈家小子得中,家中倒可一扶。”
以此子心性,若能稳住,将来一个天子宠臣的位置是少不了的。
“就是黑了点。”叶探花开了个玩笑,“陛下爱美,常赞白净书生。”长得好
看当官都占便宜。
“你真促狭。”
二人哈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