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简真人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在场众位剑师,皆可为证。”
瞎子再三道:“是清微山主管俗物的清简真人?”
清简道:“正是。”
瞎子顿时跪拜在地,“真人在上!”
“不必多礼,有话请讲!”
瞎子道:“真人在上,小人其实就在事的树林里居住,我身边这位应该叫楚玄豹道长。我双目已瞎,但听觉灵敏,不久前,在睡梦中被树林内打斗声惊醒,木屋外头,像是上演了一出纸糊的皮影戏。具体生了什么事,小人不得而知,只是听见轰隆作响,随后就听见这位楚道长说了一些怪话。”
清简真人渐渐变了脸色,“什么话?”
瞎子道:“第一句!姓姜的,你死了,登上清凉台的不二人选,就是我了。”
清简真人怔然呆住。采澐转瞬变了脸色,质问道:“你是什么人?”
“他叫张乘崖。”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戚灵身上。
张乘崖愣在原地,转而会心一笑:“是你,是你的声音。祠堂一别,你我都还好吗?”
戚灵强忍住心绪,怆然道:“都不好吧。”
楚玄豹额头渗出丝丝汗水,失声道:“你俩认识?”
张乘崖猛然站起身,“道长!我眼瞎,心不瞎。”
楚玄豹气势顷刻萎靡许多,默然咒骂几句后,心思急转挺直腰板,意态萧索道:“此人跟戚灵是同伙,其中必有勾结,祈求师父明察。”
张乘崖慢条斯理道:“楚道长在说什么呢?对了,在树林内,道长的第二句话似乎是对另一位兄台说的,一个瞎子,对,就是这四个字。而后我听见,长剑缓缓归鞘的声音,袍袖挡在嘴角的扇风声,紧接着是纸张的摩挲声,应该楚道长掏出三张折纸,又在上头呵了口气,然后林间突然传来仿佛厮杀打斗一般的嘈杂声响,带着那位不知名兄台,往西南方位渐渐远去。随后,楚道长就对我讲了一个声色并茂的故事,他刚才途径树林,没成想竟然遇上了埋伏,现在已经将其余贼凶赶走,不过自身受伤不轻。”
楚玄豹咬牙斟酌着接下来的言辞,缓缓道:“这不是个瞎子,是个疯子。灵运师弟被凶徒伏击,他脱不了干系!请师父裁决!”
清简真人此刻的语气却明显低沉,“当真?”
“当真……”
人在山中,人呼则岭应,回声荡荡。
“灵运呢?!”
这句是采澐喊出来的,她浑身颤抖,若不是被戚灵扶着几尽跌倒。
清简真人屏息凝神,盯了瞎子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句:“灵运受了伤,被送上了清凉台,师叔我保证,不会有事。至于他怎么受的伤,请张施主再仔细说一说。”
张乘崖摇头道:“这个,小人可瞧不见。”
清简真人笑了一声,“目不能视,与所言虚妄,很难令人觉得有所区别。你的话,轻重缓急拿捏的很有分寸,一句也没有说漏,是不是一句也没有漏说,有事先打好的腹稿呢?你与戚灵是什么关系,待本座一试便知。”
“真人,恕小女不恭!你偏爱弟子,在场之人心明眼亮,谁都清楚,又何必再说这些诛心之语!你承天道布化圣教威德之人,却任凭弟子屡次威逼陷害于我,使南瞻大洲唯一圣教,成了一座巨大山峦压在我身,敢问真人一句,都说天道无情,你也是无情之人么,倘若我有办法验知他口中所说的事实真伪,真人能否不拿无上真气来催逼审问?”
比起先前羔羊般温顺的姑娘,戚灵突然言辞激烈,直指清简真人软肋,采澐和一众剑师,尽数听呆了。
清简真人不动声色的听着,没有吭声,从身份上而言,也能拒绝回答。
戚灵这番言语,终归显得有些孤零零,转瞬就被论剑台上的风给带走。
呼——
清简真人抖了抖袍袖,一股疾风扫过论剑台的。
戚灵苦笑道:“真人,知不知道,鱼人之泪。”
当戚灵说出“鱼人之泪”四字后,清简真人突然朗声作笑起来。
声若洪钟,响彻四际。
清简真人深吸了口气,舒缓了一下心绪,道:“呵哈哈,本座明白了。你是不是想说,将鱼人之泪滴入眼眸,便能看到那祸患之源的业海?”
此言一出,在场的清微弟子不禁都面露费解,清微山上,几乎没谁见过业海,在清微玄都,这似乎又是个玄妙无比的话题,既不允许深入议论,但无论如何又绕不开它。
包括采澐在内这些剑师都知道,清微山上有块灵石可以照见所谓的业海,可也从未有人能够通过那块石头一窥业海波澜,因而茶余饭后,关于这块灵石的谈资,多被好事的弟子挂在嘴边,千百年来不曾断绝。
至于为何无法观看灵石,原因也极为简单。
有一人,看守着不许旁人接近。
那人不知何时出生,不知其辈分如何,他是道山之上出了名的怪人,从不传道授业解惑,从不食人间烟火,也从不云游四海建树功德,仿佛他唯一的乐趣,便是枯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