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真真一夜未睡,天亮时金莺平安回来,杜西河也让人送回消息,他们没有辜负她的期望,身处南营的邵泽受伤昏迷,没有月余时间的休养好不了。何府那边,何大人竟是不知自家夫人曾做过什么,而何夫人吓得肝胆俱裂,只说有人透露儿子重病不起是被池真真所害,才鬼迷心窍想报复她,至于邵泽,她根本不知此人是谁,在庄子里被抓的几人中,有她娘家表侄,是他说要给她出气。
锦衣卫是闯进何家的,如狼似虎地要将何大人带走审问,一家子吓得魂飞九天,并不敢有所隐瞒,那么邵泽此人在整件事中的动机又是什么?
金莺只管动手,其他倒没问,池真真确信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但莫名觉得十分快意,她尚有理智,知道不能随意在军营里杀人,待迟飞鸾醒后再做理论。
杜西河还送来一个消息,那便是檀宁已快马赶回京城。
乍闻檀宁的消息,池真真暗道一声麻烦,还好昨晚上她刻意闹出不小动静,该做的都已做做了,只有原庆还没来得及收拾,深深忧虑浮上心头,叹道:“我们该回去了。”
迟飞鸾还未醒转,医馆大夫断言至多两日她定能清醒,有梅娘细心照料,池真真放心许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惠安里的宅子。
宅门未关,看守宅院的老仆不知所踪,金莺叫了两声,回过身道:“许是发现咱们一整晚都没回,跑
去将军府告黑状去了。”
简直胡言乱语,池真真怕阿音担心,快行几步往几人住的跨院走去。
已经过了朝食的时辰,但阿音最会体贴人,想必早备好吃食和热水,池真真只想躺下来好好歇一觉,她只觉得太累需要休息,养足精神后再面对檀宁。
毕竟他已经回来,早晚要面对面将所有牵连斩断,这对池真真来说,既是期盼已久,又万般艰难。
可她一脚踏进跨院,便看见了檀宁。
她伸手扶住院门,与檀宁目光相对,均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看来他已经知道了唐桓的安排和她的决定,这样也好,池真真想道。
阿音和施娘子不见人影,想是已被他打发出去,身后金莺也不知几时不见了,她稳了稳心绪,问道:“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
两人同时说出一样的话,连日奔波令檀宁双目赤红,看上去形容有些狼狈,身上的风尘未洗,故而没在第一时间拥她进怀里,此去数十日,酷热的夏日已经结束,他回来了,可她却离开了明桂云居。
他慢慢走过来,她后退半步,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静静地打量对方。
她比之前瘦了些,眼底盛着淡淡地疲倦,云白软绸上衣沾了点褐色污渍,银霓水烟纱裙亦有些绉巴,不知几时起,天真爱娇的笑从她脸上消失了。
好半晌檀宁才开口:“真真,跟我回去。”
她垂下头,沉默许久,想着如何措
词才能让他明白她不会改变心意,他们之间已经结束。
树上突兀响起蝉鸣,一声又比一声高,似要打破沉闷的气氛,她终于答道:“这些日子我想得很清楚,同你在一处我很不开心,也让你处处为难,所以我不会跟你回去。”
“哦?如何想清楚的,真真可否细细说与我听?”
他咬着牙问她,实则内心悲愤,有许多话想问她,是不是真的那么狠心。
适才在将军府,唐桓没有任何隐瞒地告诉他,当初叫池真真走,她毫不犹豫便走了,本以为她不过是表面乖顺,暗地里打着先行缓兵之计,檀宁回来后再哭诉的主意,没曾想她来真的,甚至主动求到他的面前,发重誓会让檀宁放她离开,绝不让唐桓落个分离有情人的名声,只是为了救人,她需要大将军一封手令。
以唐桓的地位和见识,轻易不会被谁左右,可那一刻他竟信了她,甚至想问她,难道真舍得离开檀宁?还是说,他看错了檀宁的心思,他们两人不过是表面恩爱情深。
檀宁听唐桓说完,转身便离了将军府,他要见池真真,当面问个清楚。
可现在他隐约觉得,在她心中,他根本比不过迟飞鸾的性命,只值薄薄一封手书。
池真真不知唐桓与他说了多少,不过那些一点也不重要,她淡淡笑了一下,说道:“大概是积累过太多失望,许多事自然会想清楚,说了你也不会懂,只当我
变心了吧。”
檀宁的心不断坠落,她若是发脾气,打他骂他怪他,他还能好受些,可她一脸云淡风轻,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他瞪着她,瞧他想说却说不出来的模样,她继续戳他的心:“你不在京城的日子,我其实过得很不错。”
今日之后,她不必日夜折磨自己的心,也逃离曾经身死的命运,而他,也不用再为做过的承诺为难,于圣上于唐大将军面前,亦有了交待。
檀宁抿紧唇,想起一年多来倾注的浓烈爱意,那些只属于他们的欢愉,他将手抬起来,又放下去,有些不敢碰触她,哑声问道:“真真,我出京前咱们还好好的,无论你听了什么或是同我置气,都不能,不能说离开。”
话到最后,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她说失望太多,到底是他的错,令她受了许多委屈。外头那些冷嘲热讽他不知道么?自然是知道的,可不相干的人说了什么他并不在意,也忽略她受到的伤害。
而圣上那里,他们当他年轻,那股子热情慢慢就会过去,故未加干涉,他没有为自己分辨,也不曾替池真真分辨,是他错了。
蝉声渐弱,像他们之间的结局走到了尽头。
池真真想像过许多次今日这个场面,以为会流干眼泪,痛楚如剜心,事到如今却眼睛干涩,连说出来的话也干巴巴地。
除了心情有些沉重。
她只想想快快结束一切,说道:“好好的?那不过是因
为我在哄着你罢了,不然如何与你一日日相处下去,奉劝你千万别当真。”
倒不是故意拿话刺他,她只是平静地道出事实,虽觉得有些残忍,可一想到她曾经落得身死的下场,心便又硬了。
她转过去不去看他,冷着声道:“想必你已经知道昨夜出了何事,我不仅向唐将军求了手书,还闯下几桩祸事。”
这一回又是打又是杀,定会将她恃宠而骄的名头传开,小小外室连锦衣卫的事也要插手,圣上那里便过不了关,想必唐桓已对他说明厉害,这种情形下,他就算是不肯放手,自有人让他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