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下来,轻柔的夜风将两人高高低低的声音传过来,金莺极力让自己不去听。虽然阿音提过两人曾经多么恩爱,可她到姑娘身边后,没见过两人恩爱的时候,只见证了他们如何分开。
不过,大人肯追来安庆,说不定姑娘会回心转意。
池真真还在想安华县主的事,若与檀宁无关,他又怎会如此清楚其中内情,且明知安华县主快死了,还特意避出来,而不是坦荡地留燕京面对长公主的质疑。
两人相对而立,檀宁从她眼中能看到天边的晚霞慢慢消失,忽然很想伸手将那双洞悉他心思的眼睛遮住,从前那个天真爱娇的真真回不来了。
安华县主出事,长公主定会迁怒,如果一开始就将真相摆在长公主面前,她反而不会相信,檀宁的避让会令她加深怀疑,继而他会让长公主查明此事与他无关,才能怀疑那个最不可能的人,届时长公主的复仇会更狠。
檀宁良久不曾言语,忽地说道:“真真以前不会问我这些。”
池真真的心跳短暂停顿,他应早已发现她的不同,此时说这个是何意?
她缓缓地道:“是啊,以前我从未问过你在外面做什么,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曾想过一味痴缠有没有令你厌烦,时间久了会变成你的阻碍。”
如果他在试探她,那她不如直接讲明现在和以前的不同,都是拜他所赐!
她低估了自己的言语对檀宁的影响
,他眼中浮现出痛楚,涩声道:“为何这样说?有些非做不可的事我虽未对你明言,可与你之间的情意不曾变过,为何要质疑我对你的心意!”
他的心意在此时起码是真的,这一点池真真相信,但那又如何?她轻勾唇角,无声地笑了下,不欲与他就此事展开争论。
檀宁将她面上的神情看在眼中,愈发觉得心痛如绞,颤声道:“过了这么久,我想知道你为何非要离开我?”
不等她回答,他又说道:“莫拿叔父当时说的话来搪塞我,你我心中清楚,不过你想离开我的借口,至于后来……”
他想到将迟飞鸾带回明桂云居,又让她入住池园的事,深恨自己冲动之下行事愚蠢,心中懊悔不已,虽然她知道后无动于衷,但一定心中是难过的。
“若是有什么误会,给我解释的机会。”
池真真垂下眼睫,在心中措词,既然他知道是借口,又何必再问,还有,哪有什么误会。
她越不言语,他越控制不住心中的痛意,继续说道:“我知道错了,明知你在意入京后一直未能正名,却一直拖着,如今我说会给你一切,大约你也会笑我会说太晚,可是,能否给我一个机会……”
听到此处,她莫名笑了一下,只是笑得十分难看,而檀宁没再说下去,满腔真心实意付诸流水,他被伤得实在彻底。
池真真转过头,一时有些难以面对,他眼中的痛楚不是作
伪,
方才她是笑自己,竟为了他的一番倾诉生出不忍,这时的檀宁并不是五年后的他,他的爱与痛都是真实的,哪怕受到质疑也坚持想得到一个答案。
她轻声道:“对你来说很重要,对我来说却不重要,原因很简单,那便是我不爱你了,不想和你共渡一生。”
她不要他了。
檀宁心上的伤口像被洒了盐,她又道:“怎么,凭你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只有你不要别人的份,不能我主动离开是吗?”
明明她的声音很低,像是怕被人听到有损他的颜面,他却觉得万分刺耳,为什么,为什么不爱他了,为什么不想和他共渡一生了?
他固执地追问原因,如今却又生出更多执念。
池真真不去看他,其实她今晚说的有些多,一点也不像已经放下了,她从他身边走过,离他三步远的时候又停下,背对着他道:“我很喜欢如今的生活,就算赚不到什么钱,却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或许有一日会找个人嫁了。现在的你或许还有些放不下,将来会庆幸一切早早结束。”
看在过去的真心实意,而这一世他还真挚热烈的份上,她认真地劝了他几句,并不知她的劝解让檀宁心中生出更多迷雾,什么是将来,又如何庆幸,他只知此时此夜的伤痛永世难忘。
池真真轻轻离去,没有同他道别,她希望今夜过去就能了结一切。
——
清晨,饱睡一夜的严世南推开
窗户,被头顶晨露的檀宁吓了一跳,此人莫不是在外面站了一晚上?
不等他发问,檀宁开口说道:“早啊严公子,听说你今日要与真真一起制新墨,不知我可否旁观?”
一大早守在外面就是为了这个?
严世南有点害怕,锦衣卫的指挥使是不是脑子不正常,再说制墨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他和池真真一样想偷师?
他讪讪地道:“大人若不嫌烟雾呛人,当然可以一起。”
说是如此,严世南却不会真拉着檀宁一起进烟室,他制墨的时候可不允许有人盯着,就算池真真也不行,今日他们本就只是商量,那女人连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墨都没想好,真正动手还早着呢。
用过早饭,严世南看见换了身衣裳的檀宁再度出现,不得不承认此人生得比自己好看,哪怕没穿锦衣卫的官服,也有股子不同寻常的威严。
宅中下人给他们上了茶,檀宁不说话,严世南也不敢擅自出声,心中暗暗发苦,其实这里的环境不错,昨夜是他离家后睡得最舒适的一晚,由于银钱不够,他吃了许多苦,开的铺子生意一般,住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要是檀宁能收留他久一点,哪怕是同锦衣卫住在一处,他也是愿意的。
两人相顾无言,还是严世南忍不住,试探着开口道:“大人此行是为查案吗?”
“不是为了公事,我受太子妃之托看顾真真,来安庆是催她早日回燕京。
”
听得太子妃的名头,严世南更觉得池真真来历不一般,当下恍然道:“原来池姑娘与太子妃的交情匪浅,怪不得她做事没有章法还能做生意。”
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严世南连忙又道:“大人千万莫让她知道我说的话,其实池姑娘的想法非常特别,正好我近段时日也遇上了瓶颈,答应为她制墨亦是想自身有所突破。”
檀宁的目光在他身上连番扫过,忽然问道:“这么说,严公子对真真并无情意。”
严世南不悦地道:“这是从何说起,我可是正人君子。”
他对妻子的要求极高,首先一条便是需得一眼钟情,哪怕池真真是个貌美的姑娘,没感觉就是没感觉。
檀宁含笑解释道:“太子妃命我为真真寻一门上好的亲事,不过可惜,严公子是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