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宝英神色一滞,连忙干笑两声,“哎呀,湛儿你误会了,我哪里是让这婢子教公主,我是见这婢子聪慧守礼,就想着让她跟在公主身边,好生伺候着,别让公主在王府受了委屈。”
“崔娘子多虑了。”采苓终是等到了开口的机会,她上前半步,扬着下巴,语气不冷不硬,“我等都是今上与贵妃亲自为公主挑选的宫婢,定然不会让公主受半分苛待。”
那婢子听到采苓说出皇上与张贵妃,肉眼可见的颤了两下,那张白皙的脸,也瞬间涨得通红。
崔宝英这半年在王府一直当家,府中上下都称她一声崔夫人,这还是她头一次听到有人直呼她崔娘子。
崔宝英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又不敢责骂采苓,只朝李见素深看一眼,故意道:“今上和张贵妃果真是疼爱公主,我听闻昨夜连东宫都送了大礼过来,好像是给了好几百户的封邑呢。”
李见素指节微颤,垂眸没有应声。
“是五百户。”李湛抬手就将自己的大掌覆在了李见素的手背上,弯唇道,“我也没想到贵妃会如此疼爱见素,竟连太子都不得不分户给她。”
李湛此言,意指那五百户封邑是由张贵妃出面,才让太子赠给了李见素。
崔宝英没想到李湛会毫不在意,且还准备了这样一番说词,她彻底愣住,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掩唇开始咳嗽,赵妈妈赶忙递上茶盏,帮她摩挲后背。
李湛关切询问,崔宝英摆摆手,许久说不出话,又是一旁的赵妈妈帮她开腔,“世子与公主大婚,阖府上下皆由夫人一手操办,又赶着近日变天,这才染了风寒。”
李湛问:“姨母怎么不说,可看过郎中了?”
崔宝英长吁一口气,拍着心口道:“你才刚回京,又有那么多事要做,我怎么能再让你为我分心,再说这病,不打紧的,喝几服药,静养一段日子就行。”
说着,她又咳两声,看向李见素,“公主若是不急,待我休养一阵,再将府内事宜亲自与你交接。”
“不急的,姨母养好身子才是要事。”
李见素的温言软语,正好说到崔宝英心里,她也终是暗暗松了口气。
离开前,崔宝英又将李湛叫住,李见素觉出她还有话要与李湛单独说,便知趣地先出了瑞和院,去一旁的花园等李湛。
这园子不大,却十分雅致,在西侧种了一排桂花树,这个季节正是桂花盛开的时候,李见素喜欢桂花淡雅清甜的味道。
她来到一棵树下,抬眼望着那一片片黄白花瓣,唇角终是浮出了笑容、
采苓还是一副气呼呼模样,挥退身后跟着的几人,朝李见素压声道:“公主方才可看出来了,崔家的根本没安好心思。”
李见素淡然一笑,“无妨的。”
她虽然不善言辞,也很少喜形于色,但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出。
她知道清和崔氏早已门庭衰落,崔姨母这一支子嗣无才,日子过得并不顺遂,茂王府这样大的家底,由她来掌管中馈,左右漏出的油水也够她贴补清和那边,李湛应当也想到了这一点,念及是茂王妃的姐妹,这才在当初应了让她来长安帮忙。
可崔宝英到底只是姨母,等她嫁入王府后,她还留在这里便会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不管是真病还是装病,这王府中馈,早晚是要交给她的。
李见素根本没有必要去争抢,她与李湛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采苓见她这个样子,就心里发急,“公主可莫要小觑了这些人,她们什么撒泼打诨的事都做得出来,方才那一出就使了不少心计……”
又是做百合果子勾起李湛对亡母的思念,又是要给李湛房中塞人,又是暗戳戳提那李见素与太子的谣言,最后干脆称病推脱交还中馈一事,这会儿她又单独留下李湛,不知要耍什么花样。
李见素关心的不是这些,她在乎的是李湛怎么想。
原本经了昨晚那一遭,她以为李湛会对她怨恨不满,可如今来看,当真是因为他昨晚饮酒过多的缘故。
李见素垂眸望着自己的手,李湛安抚她时掌中传来的温热似乎还在,她唇角缓缓弯起,抬眼看向面前满树黄白,心里的那些不安与猜测,仿佛随着清甜的微风而慢慢消散。
“在看什么?”
耳旁男子沉稳的气息让李见素倏然红了耳根。
她方才太过出神,竟没注意到李湛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
“没、没看什么。”也不知为何,每次同李湛说话,她会莫名紧张,一紧张,说话就磕绊起来。
李湛抬起手一面拨弄着面前花枝,一面朝着李见素方才凝望出神的方向看去,“茂王府旧宅原在永福坊,为何赐婚时,今上要让茂王府搬至永昌坊来?”
李见素只知这座茂王府邸是皇上御赐,却不知当中缘由,她摇了摇头。
李湛轻笑一声,抬手指向西南方,低声问她,“永昌坊西侧以外,是何处?”
李见素略一思忖,便想到了答案,可她没有开口,而是抿唇望向李湛。
“想他了是么?”李湛垂眸,幽幽地望向她。
若李湛不问,李见素根本没有意识到,永昌坊会离东宫这般近,也没有意识到方才她望向的地方正是东宫。
李见素忍住鼻中酸意,摇头道:“我没有,我真的只是在赏花……”
李湛冷笑一声,抬手折断了面前那枝开得最茂盛的桂花,“明日入宫面圣,你二人就能相见,怎么就这般等不及了?”
李见素语气微颤地解释道:“我真的只是在赏花,我、我不明白……方才我们不是还好好的,怎么……”
怎么一转眼,他又成了昨晚那般模样。
李湛转过身来,将手中桂花仔细地插进了李见素的发髻中,随后眉眼微垂,似在欣赏她的容貌般,低低开口:“李见素,对外你是我李湛的妻,你我荣辱一身,需共同进退,但你记住了……”
他顿了一下,眸中渗出冷意,“你于我而言,与婢子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