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方合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来听。
方合一壁听一壁点头,听了半晌,一脸不确定地问:“秋覃从前是王福全的人…倘若她…可怎么好?”
他的顾虑我明白,然而我却笑了。
看一眼净雯,净雯也笑了:“有这层关系更好。别人的话不可信,秋覃从前是她的人,冯氏那样的谨慎人,想来娘娘不去赴宴,必然会心存怀疑。”
我冷笑:“怕的就是她不怀疑。”
冯思远的洗尘宴定了在八月初九,我因近来操劳,又正值夏秋交替之际,不免感染风寒躺下了,嗓子哑得全没个样子。
夏沐烜难免心疼,所以当我提出不去赴宴的要求时,他也痛痛快快应了。
这日傍晚时分,遥遥有丝竹之音从麟徳殿的方向传来,我将方合唤至跟前,问:“她瞧过那信了?”
方合嘿嘿笑:“瞧得真真的。”
“她是什么反应?”
“吓得不轻,看完直接塞进奴才衣兜里了,也没敢多问。”
净雯一壁用白瓷勺捣药一壁道:“今日宝娥来得倒勤快,只半日功夫就跑了不下两回,可见冯氏待娘娘当真用心。”
我继续誊写诗文,笑容见深:“能不用心么?”头也不抬问方合:“可瞧见宝娥去找秋覃了?”
“找了,说是有个新绣样要给秋覃瞧,好用在娘娘的秋衣上头。”
“那么秋覃呢?说了没?”
方合笑得狡猾:“不曾。只不过到底不是个心眼多的,一副心虚样子,宝娥不怀疑都难。”
我嘴角有明快的笑意浮上来,一字一句向净雯道:“若亥时正停宴,就趁宴散前,让人捎信进去,若亥时正宴仍未停,提前半个时辰捎信进去足矣。仓促之下,他们只会错上加错。”
方合笑:“想也会拖到三更,冯氏怎甘心就错失良机呢?”
我只付之一笑,问:“小船预备下了?”
方合点头了:“已经依着娘娘的吩咐备好了,送信那人会泅水,外头也一早安排了人接应。纵使…被捉个当场,他就算咬舌死了,也不会提半个字。”
我手下运笔不停:“放心,不会被捉个当场。冯氏并不晓得信中内容,没有十成把握,她哪里敢有大动作?送完信直接将人送出京去,人海茫茫,只见过半面的人,冯氏撒下天罗地网也未必找得出来。”
方合喜滋滋笑:“是。奴才记下了。”
我亦笑。
天色渐沉,晚膳后闲来无事,贤妃带了芷媛来我宫里,絮絮叨叨说着话,因日头落得晚,不知不觉又有更鼓声传来,已是三更天了。
芷媛到底还是孩子,玩得累先睡下了,我让净雯将孩子抱去内殿了,跟贤妃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正说话间,外头有响动声传来,那声音杂乱无章,期间还夹杂着兵器甲胄的铿然响声,想来已惊动了内廷侍卫。
我起身走至西窗下,望着外头黑漆漆的夜色,幽幽道:“姐姐想不想算算,此番她还逃不逃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慢慢瞅吧少年们。
贤妃上前来与我并排而立,神情冷凝:“我不会唱戏,敲敲边鼓总还是会的。”
夏沐烜进殿来时,身后还跟着冯若兰、赵充容、珞容华跟良妃顾氏,我跟贤妃立马起身去迎。屈膝施礼后,夏沐烜伸手虚扶我一把,又示意贤妃起身。
贤妃视线轻轻带过诸妃,复又投向夏沐烜,问:“臣妾方才还在跟皇后说,不晓得为了什么事,深更半夜的,竟连内廷侍卫都惊动了?”
夏沐烜不吭声,神情复杂无从辨别。
印寿海候在他身后一步远处,乘众人不留意,掀起眼皮朝我递了个“善自珍重”的眼神,旋即又低下头去。
我只作未见,问:“是否宴上出了事,皇上?”
不待夏沐烜发话,赵氏自顾自咯地一笑,丹凤眼极有韵致地扫过我:“可不是出事了么?皇后娘娘这样惊讶,倒叫咱们不好开口问了。”
夏沐烜进殿来时脸色本就不好,如今听赵氏这么别有用意说来,眸中清气越发聚得浓了,冷眼扫过赵氏,不无迁怒:“朕还没发话,你插什么嘴!”
赵氏被他那眼神吓到,面上一白又以一赤。
冯若兰软声道:“如今可是在姐姐宫里,不比别处,咱们怎好失了规矩呢?”一壁说一壁拿眼觑夏沐烜,转而看着我笑:“充容妹妹一贯心直口快,姐姐大度,必然是不会生气的。”
赵氏不无怨怒地望我一眼,然而到底惧怕夏沐烜,也不敢太露出样子来,看好戏的神情一分不减。
夏沐烜似乎也没心思理会那些个舌长里短,脸一侧问贤妃:“你一直在此陪伴皇后?”
贤妃点头:“是。臣妾闲来无事,想着皇后在病中不便出门,就带了芷媛来静德宫探望皇后,不曾离开片刻。”
夏沐烜望贤妃片刻,点头了,神色略有转圜,似乎是信了贤妃。
冯若兰嗔道:“到底贤妃姐姐最体贴姐姐。”
贤妃不予理会,依旧静静端立,相较于冯氏,无异就是傲骨不开谄媚花的天壤之别。
一旁的珞贵人掩嘴嗤地一笑:“贤妃姐姐这样有心,倒显得妹妹们不尽心了,果真姐姐育有长公主,总比旁人细心些。”
夏沐烜充耳不闻,挥手打断了那头的聒噪:“行了。皇后是不会计较这些的。”
我不置可否,直截了当问他:“惊动了内廷侍卫,莫不是混了贼人进来?”
说话间净雯已经捧了茶盏进来,一一给众人斟上,那茶是用今早新摘的茉莉花苞泡的,极清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