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扬小心翼翼伸出手,拿着小刀去割刺糖,但是动作大了一些,一个不小心,手背还是被刺出了一大团血。
季野连忙回车里翻找出几个创口贴。
相机是暂时按不了快门了,因为手贱导致的出血,还蛮疼的。楚风扬让季野把相机设置成连拍,然后心安理得地在石头上坐下,享受着季野帮他一块块地贴好创口贴。
看来受伤还是有点好处的,他喜欢季野小心谨慎的触碰,把担心的情绪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好像他们皮肤接触又分离的瞬间,能有效缓解他的刺痛感。
“楚大哥你小心些啊,这么粗心,要是这些刺有毒你就惨了。”季野看样子是真和他混熟了,也敢出声调侃他了。
他无所谓地说:“这不有你在吗,你不会不管我的。”
季野听这话有点肉麻,但也找不出反驳的点,他低着头帮楚风扬把最后一个创口贴贴平整,楚风扬拉住他抽回的手,季野的手没什么肉,摸上去都是骨头还有茧子。
他捕捉到季野诧异的眼神,说:“季野,这些天我一直没有再和你提过这个事情。但我现在想最后问你一次,愿意和我一起去上海吗?”
远山被染上了紫白色,季野脸上是最后一层薄薄的夕阳,和在胡杨林一样,夕阳特别偏爱他。他静静地看着楚风扬说:“想去,我想去,可是……”
楚风扬问:“你不想去见见你渭爷吗?”
“我渭爷还卧病在床,我也不知道怎么该和他说些什么,他是不是肯认我这个外孙……但我没有见过他的面孔,阿妈说她长得像渭爷,我又长得像阿妈,我还挺想看看他的,说不定能看到我老年的样子呢。”
楚风扬拉着他坐下,“那天时地利人和,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是个不太会变通的人,当时出来敦煌打工还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我害怕周围的改变,会让我再一次要花费力气去适应新的环境。”季野盯着自己的脚尖,“我是不是说过我当司机被诬陷偷窃,然后被旅行社除名的事儿?”
楚风扬点点头,季野又说了下去:“其实那段时间我刚出来打工,还发生了一件大事,让我第一次产生了……产生了生活没意义的念头。”
“我在上初中那会,因为阿妈的劝告,开始学会自己赚钱攒钱。她说这里没有人会帮助我收留我,没有人会是我的靠山,连爷爷奶奶的财产都没有留一分钱给我,未来学成结束去往社会,一切只能靠我自己。我就开始不停地打工,起早贪黑的,什么活都做过,还打过黑活。”
“终于到了中专毕业,我这些年大大小小攒了几万块钱。这些钱是我的身家性命,是我立足在这个社会上的根本。但当我第一天来到敦煌,我还没来得及租房子,我的这些钱全部被一个人骗走了。”
“怎么被骗的?”
“长话短说了。”季野叹了一口气,“我刚下大巴,准备去找穆萨的路上,路过一条正在建设的商业街,我在路口点了碗羊肉面吃。我对面正好坐着这条商业街的承包商,人特热情,也很聊得来,他就问我想不想加盟店铺,他可以把地段最好的那家给我。”
“我初来乍到不敢有什么怀疑的心思,只是问他我只有几万块能,能开店吗。他直接给我讲了什么营业执照、什么商标注册、还给我列举了净利润有多少,听得我一愣一愣的,我当场就跟着他,把我这些钱都打给他了。”
楚风扬:“后来他跑路了?”
“是,后来我找到了想要租的房子,就找那人去问进展,结果他给我的手机是空号。我赶到商业街,商业街烂尾被贴了封条,那人早就捐款逃之夭夭了,听说涉案总金额高达几千万呢。”
“这就是社会给我上的第一课,加上被人诬陷,那阵子对我打击很大。我不确定如果我换了环境,还是那么遥远的城市,会不会在那里又发生什么人生的变故呢?更何况我还没有在这里,把我失去的钱全部赚回来呢。”季野耸肩笑了笑。
季野犹豫那么久的原因,原来不只是怕见到他阿妈的家乡而触景生情。他说他不想环境变化,其实他只是因为还没有在他土生土长的土地所立足而不甘。
“你跟这个骆驼刺一模一样。”楚风扬看着季野低头显现的发旋说。
“啊?为什么这么说?”季野疑惑地抬头。
“劲劲的,毛球一样。”楚风扬举起了他受伤的手,“我得把你挖开来,才知道里面是甜的。”
“我应该不甜吧?”季野听愣了,他看着自己的手臂,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咬一口,“看上去是苦味的。”
“那我给你撒点辣椒孜然,做成辣味的季野,说不定会比烤全羊香。”楚风扬开玩笑地低下头,作势要张嘴,季野笑着躲闪。
“我曾经问过你一个问题,在祁连山草原那里,我说我想和你做那种能深交的朋友。”楚风扬抓住想要逃走的季野说,“你小子还欠我一个回答呢,别以为我会忘记啊。”
“楚大哥,我现在相信你是西王母派来的了,长得好看,人品又那么好。你是个非常值得结交的兄弟,如果我不是以这种身份和你说话……”季野真诚地说,“现在的我能认识你,和你一起在这里待着,已经很荣幸了。”
“放下这些莫须有的阶级固化和原有的身份,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楚风扬说,“我只是一个叫楚风扬的普通男人,你是一个叫季野的打工仔。我们偶然在敦煌相遇,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生死,还从野狼口中逃生下来,而你还不愿意答应我这个请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