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镇子地处晋南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的客商很多,许多人都想趁着年前的商机狠赚一笔,倒比平日里更加繁忙。
他们的到来,就像一股细流汇入河川。
左邻右舍都是忙于生计的穷苦人,每日下工回来就倒头大睡,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关注旁人如何。
或许是担心连累她,高晟极少与她一同出现在别人面前。
他总是早出晚归,经常几日不见人影,偶尔身上带点伤回来,温鸾也从不细问,只一言不发地替他包扎好伤口。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温鸾整天闷在屋子里,除非必要,否则不出门,高晟让她多出去走走,“不然跑的时候连路都找不到。”
“要你管。”温鸾不听。
高晟笑笑,紧紧抱住了她。
他心里清楚得很,温鸾之所以时时刻刻守在这个小院里,是想在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日子里,他一回来,就能看到她。
“想不想去看看那个人?”这天他突然问。
温鸾突然有一种“终于要来了”的感觉,怔愣了好一会儿,不答反问:“是不是要动手?”
高晟微微颔首,“已经摸清楚了。”
温鸾愣愣看着他,“好快啊,我还没准备好……”
“你用做什么准备?”高晟笑起来,笑声郎朗的。
这人真是奇怪,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出来,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他接下来要面对的死局。
他笑得越
开心爽朗,温鸾心里越闷闷的不舒服,低低道:“不影响你计划的话,我就去瞧瞧那个人。”
“不影响,”高晟说,“这回你跟我一起出门,我啊,要在叶家侍卫的眼皮子底下,玩一招金蝉脱壳!”
快到冬月了,天气已是很冷,天地间不见一丝绿意,道旁的枯草伏在地上瑟瑟颤抖,落光了叶子的杨树摆动着枝丫,好像无数双干枯的手在寒风中摇啊摇。
街上的行人很多,商铺也张灯挂彩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到处是一派繁华。
可这一切,与她无关。
温鸾把脸缩进厚厚的面巾里,和高晟扮做卖花木的花农,推着满满一车盆栽来到镇南的那处大宅院。
门口送花的花农很多,他们混迹其间,随众人一起进了宅院。
走了两刻钟左右,便见一处摆满各色花木的园子。
这样冷的天气,那些芍药、牡丹、茶花本就难得,不说养在暖房里好好照顾,偏偏放在露天的院子里任风霜侵袭,也不知主人家是诚心糟蹋好东西,还是故意炫富。
亦或,主人家本就过惯了这种日子,不正常在他眼里也是正常。
不停有侍卫来回巡逻,温鸾不敢四处张望,垂下眼帘装作忙着搬花的样子。忽听远处丝竹阵阵,女子的娇笑声中,一个苍老男人的笑声分外刺耳。
高晟用胳膊肘轻轻戳了她一眼,示意跟他走。
他显然是提前踩好点的,七拐八拐,不知怎
的就绕开了那些侍卫,带着温鸾躲到一面花墙后。
透过花叶间的缝隙,温鸾清楚地看到,敞厅里一个头发半白,醉眼惺忪的男人,半躺在一众妙龄女子中间,满面红光,笑声连连。
三面环墙摆满了火盆,兽炭熊熊燃烧着,热得有人竟摇起了团扇。
长长的矮案上全是珍馐佳酿,温鸾仔细瞧了瞧,轻声道:“都快到冬月了,居然还能有西瓜、葡萄等夏季的瓜果,这要花多少银子才能买到。”
“有钱也买不到。”高晟冷冷笑道,“这是在暖房里种的,一年下来统共就得那么一点,专供上用。皇上嫌费钱,早停了这项供奉,没想到让叶家悄悄吞了。”
对面的笑声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