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帖递进去不大一会儿就出来个熟人,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公子周美彦也认出他来了:“卫四?”
“周公子。”
他二人同时拱手执礼。
几年不见,周美彦还是一张没受过社会毒打的脸,披了件金色镶边宝蓝底子五彩织银纹样缎面斗篷,眉间带点儿纨绔气地把人让进了家里:“上个月秋闱之后我爹还提起过你来着。”
这回前有户部侍郎折戟甘州府秋闱,后有左丞相文婴亲自坐镇主持科场,甘州府此科桂榜可谓受人瞩目啊。
卫景平拿出孔道襄的信来:“叫周大人惦记了,我此次来是受甘州知府孔大人托付,要将这封信交给他。”
周美彦对官场上的人情来往交际没兴趣:“多谢多谢,有劳你了,我叫人拿到我爹的书房去就是了。”
卫景平得知周元礼不在家,见事情办完了,就要告辞,周美彦一把拉住他:“你刚来京城不熟悉,我明日带你去玩好不好?”
这时他家的院墙上扒上来个脑袋,叫唤一声:“美艳艳,明日去西郊场滑雪好不好?”
美艳艳。
卫景平憋着笑:“……”
别说,这名儿还挺符合周公子这通身的气质的。 周美彦对着墙外磨牙:“我家里来了贵客,花灼灼你等会儿再来。”
花灼灼。
噗啊。
扒墙那人跳了下去,周美彦又喊他:“吕兄啊,我这贵客你认识,回来走正门进。”
一眨眼的功夫就进来个披枣红缎面斗篷的公子哥儿,这人卫景平也认识,就是几年前同周美彦一道去上林县找老姚的吕栋。
后来卫家人押墨去甘州府送货的时候还巧遇过吕栋一面,当时他大嫂韩素衣还打趣过卫贞贞和这位吕公子。
可后来就没有下文了。
想也是不可能的事,京城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人家京城的大户人家怎么会聘个偏远之地毫无家世的媳妇儿,那得被人耻笑到何等地步啊。
吕栋定睛一瞧就认出卫景平了,笑道:“你这次来京不会是中了解元被举荐来国子监读书的吧?”
卫景平道:“正是。”
吕栋赶紧拱手离他远了点,对着周美彦说道:“国子监揽了卫四这个英才,以后你爹我爹见他这么小就进国子监读书,少不得夸他,又少不得骂我俩没出息了。”
周美彦摆手,满不在乎:“不多这一顿骂。”
早习惯了,反正每回支个耳朵听听就得了,妨碍不了他接着吃喝玩乐的。
他问卫景平:“既都认识,明日一道去滑雪吧?对了,你们家就你一个来的,卫三来没有?”
卫景平说他三哥来了,但是他们有事要办,实在不能同他们去玩,推辞之后就从周家出来了。
翌日一早,他去了京城的国子监。
位于京城国子监街的国子监是这个朝廷最高级别的学府,面南的正门叫集贤门,国子监里以师为官,从祭酒到一般的夫子都是朝廷命官,能进到里面念书的学生都不是一般人,要么是京中高门世家的学问出众的子弟,要么是各省举荐上来的解元甲科,去了这里面,不仅吃住等花费由朝廷来承担,每月照例还能领到属于举人的福利,银子和米面等等,待遇非常不错。
但是在国子监念书很不轻松。
考试很频繁,每月一考,每半年一大考,考经义,刑律,还要考诗赋,考得好,能从条件较差的宿舍搬进条件较好的,还能当学录参,据他所了解,就是给在国子监任职的大儒当助教,管理其他学生啥的,考中进士之后还能直接被大儒举荐安排个好官位,但是一旦考不好,就得收拾东西再搬回条件较差的宿舍,更落后的,就要被除名了,哪里来的请再回到哪里去吧。
而且国子监里的规矩甚严,大儒,学录参,密切关注着国子监学生的一言一行,言行不严谨,背诵不熟,功课不做,无故外出,请假时,跟同窗闹别扭,都属于犯了国子监的学规,犯了学规就要被罚钱,严重了还会被劝退。
细想挺严苛的,压力也很大。
卫景平绕着国子监转悠了一圈,举棋不定,因而又揣着举荐信回客栈去了。
……
周家。
周元礼回到家读了孔道襄的信,心中说道:这可巧了。
孔道襄洋洋洒洒地写了足足两页的信来做媒,可见是不知他的外甥女是姚家的孙女,更不知卫家和姚家的关系了。
回忆起三年前在甘州府主持院试时见到卫景平的情形,他不经意点了下头:嗯,算是个好后生。
何况今科乡试又中了解元,风华正茂,堪为姚溪的良配。
但他一个舅舅,并不敢擅自做主这门婚事,于是便拿着信去找他老爹周寂然:“甘州知府孔大人想为他们府的解元郎求娶溪丫头,爹看这门亲事如何?”
他故意没提卫景平的名姓,周寂然也没有细看孔道襄的信,只拈着须说道:“十四岁的解元……只是不知模样品行如何呀?” 周元礼想了想道:“三年前我曾主考过甘州府的乡试,点了他为案,也算有份师生之谊,不如我明日请他来家中做客,爹也好见他一面,也让,”他顿了下:“也让溪丫头瞧瞧他?”
京中有个习俗,两家说亲事时男方去女方家中,女孩儿不方便出面,就躲在屏风后面看着,若是同意这门亲事呢,就叫丫鬟端了茶送出来,要是看不上对方,便不会送茶,这样议亲的双方就心知肚明了。
双方虽有遗憾,但以一杯清茶免了言语说辞,绝不伤体面。
周寂然笑道:“既是你见过的孩子,必然稳妥,我这就叫溪丫头准备上好的新茶去。”
第115章抉择
◎“二哥,我心意已决,不进国子监读书了。”◎
卫景平从国子监回到客栈,刚上楼就和一个皂绿窄袖圆领袍,束玄色腰带,穿云头履靴的青年打了个照面,从青年身边走过去几步,他忽然折回去噔噔噔跑到那人身前,揉了揉眼睛:“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