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应璞提到三娘的厨艺,口吻有几分赞许,几分为人兄长的小得意。
此言一出,沈晏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那道荷莲兜子上。
荷莲兜子,形有些像烧卖,用豆粉做成粉皮,羊肉三脚子、杏仁、鸡头仁等剁馅“兜”入盏内蒸熟,用松黄汁浇食。又因蒸熟后好似荷花莲蓬,故得此名。
一口咬下去,兜子皮薄而韧,羊肉嫩得流汁。又有坚果杏泥胭脂等调味,很是清香,一点都不腥膻。
这是崔令鸢改良后的方子。
其实并不稀奇,只是她改良的时候会记着所有人的口味去调整,这份心思一直被崔应璞记着。
崔应璞此时提起来,多少也有些故意的成分。
崔令鸢对上他的眼神,眨眨眼。
崔应璞也学她模样,笑吟吟眨眼。
镇北侯府哪里就缺记得住他忌口的庖厨了?
只是记挂着崔令鸢在沈家,想在沈晏面前多给她长长脸,留个好印象罢了。
想到此处,崔令鸢心里涌上一股暖意。
至少,她这些年的用心,有祖母、有大兄看在眼里,记挂在心里,就值了。
——
拜别双亲,崔沈二人又去镜春斋小坐了一会儿。
期间沈晏说去更衣,直到老夫人歇下了方才回来,脸色似乎比之前更冷。
崔令鸢不知道他犯什么毛病,诧异地看他好几眼。这又是怎么了?方才席上还好好的。
难不成方才一脚踩进恭桶里去了?还是说什么
虽然平日里沈晏脸色也臭,但连个眼神都欠奉的时候还只有头回见面呢!
茴香却淡然得很,已经习惯了,郎君不就这样吗从没见他脸上有过其余表情。
二人一路无话,静默走着,还未到二门,崔令鸢脑子里已经闪过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了。
直到了马车上,这回,沈晏没有骑马,而是与她一同钻进了马车。
车厢内空间明显狭窄了下来。
崔令鸢抿抿唇,很想说你就不能继续骑马吗?
想到这是人家府上的马车,到底没说什么,默默给他腾了位置。
行至过半,一直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沈晏忽然开口:“刚刚,崔四娘私下找我,说了些话。”
嗯?崔令鸢挑眉,“说什么?”
“‘三姊姊率性自然,纯粹可爱,是难得温良和善人’。”
这之后,大概便是些嘱托沈晏一定要好好待她不要辜负她诸如此类话术云云。
崔令鸢之所以能这般倒背如流,也是因为太清楚她这四妹的性子——惯会以退为进,欲拒还迎。
表面上是关心她,实则——
抬眼怯怯楚楚眼神、垂露出纤细脖颈、额前一缕调皮鬓……
今日装扮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心机自然不做作,费不少心思吧?
……
“率性自然”是说她懒怠没规矩惯了,“纯粹可爱”大约是说她蠢……“温良和善”么?
崔令鸢哼笑一声,四娘啊!
挑自己不在的时候出现。
小娘子的算计惯常是回缓的、细水流长的,仿佛绸缎,其下暗藏尖针,以口是心非织成一张漂亮华丽的网,等待着猎物主动钻进去。
崔令偲此举,目标已经很明确了。
她露出个心领神会的神情,明白了沈晏为何而气。
小姑娘,心思浅,倾慕跟算计全都写脸上了,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清高孤傲如沈晏,自然觉得自己被当成了个傻子。
而之所以会跟她通气?
大约是出于对妻子的尊重,以及,希望她能及早认清家里的牛鬼蛇神,划清界限,以后作死也请不要带上宁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