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了闲杂人等,钟席诀转向封清桐,“姐姐怎么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要嘱咐我做”
封清桐回道“前几日从你院中搬走的那几筐核桃,我昨日制了些核桃油与核桃糕,味道尝着都还不错。出了巷子才想起这事来,遂返回来问问你,一会儿是否会直接回臬司衙门去若是回去,我稍后便送些点心给你吃。”
封大小姐平日里对他虽也是关怀备至,然较之钟星婵与秦以忱,她单独送他亲手制作的东西次数可谓少之又少。
钟席诀立时眉梢轻扬,眼底流露出的愉悦丝毫不加掩饰。
他稍一思索,索性打蛇随棍上道“不必如此麻烦,我眼下随姐姐一同回府就是了,正巧午膳还没着落呢,姐姐索性善人做到底,再管我一顿午膳吧。”
封清桐笑了笑,“管你一顿午膳倒是无妨,只是”
她略显疑惑地望向钟席诀身后的蒲毅,“你方才不是说还有差事要做吗”
揣度的视线微微凝止,继而又落回到钟席诀身上,封清桐轻抿双唇,旋即便十分体念地开口道
“是我冒失了,不曾考虑去臬司衙门寻你这事是否有失妥当。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不如我”
“没有添麻烦。”
钟席诀温和地打断她的话,
“姐姐从来都不会是我的麻烦,今日的差事也确实不是非我不可。”
他向后递去个眼神,“交给蒲毅做也是一样的。”
蒲毅彼时正杵在后方恪尽职守地扮演木头桩子,他揣着一副四大皆空的姿态仰头望天,面上看似神闲气定,心底却已是搔踟蹰,困惑费解一如滔滔江水,激荡着要从眼睛里冒出来。
毕竟通观世相,他见过当哥哥的尽心护着妹妹的,也见过做姐姐的极意护着弟弟的,可这小叔子悉心毕力护着未来嫂子,且还从人身安危到心境情绪,方方面面都护得滴水不漏,生怕未来嫂子存有丝毫不快的,他还当真是头一次见。
只是奈何钟席诀将这呵护之举做得太过自然细致,秦以忱又的确常年不在安都,加之几人还有幼时一起长大的情分
桩桩件件的叠积起来,钟二少爷的所作所为虽说稀奇,倒也勉强能称得上是情理之中。
蒲毅如此想着,脑中尚且还在尤自怔怔走神,冷不防地被钟席诀点了名,整个人当即便是一愣。
“啊”
他一时反应不及,本能心道钟席诀的差事他哪里能做
况且只瞧现今这架势,算上来回路程上耗费的功夫,这顿午膳至少要吃出去一个多时辰,届时旁人都散了值,他们的钟副使还不是要老老实实地赶回臬司衙门熬灯追补
面上却是很快收了失措,挠着脑袋咧嘴一笑道
“正是正是,二位尽管去吧,今日的差事确实不甚冗杂。”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在钟席诀无声的示意下又违心地补了一句,
“后半日甚至都无需钟大人亲自当值,大人回不回臬司衙门都无甚要紧。”
封清桐点了点头,这才安下心来,她与蒲毅颔告别,而后便同钟席诀一起并肩往巷口去。
愈向外走,头顶遮雨棚蔽障的范围便愈是缩小,暖和的日光伴着二人的步伐渐渐趋于豁亮,一轮光晕自封清桐的梢滑下,继而徐徐落在指尖,封清桐下意识抬手接了一把,只觉自己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明朗起来。
她不自觉地露出个笑,面上神色虽仍是淡淡,口中却已经开始意兴盎然地同钟席诀讲起了炼制核桃油时的趣事。
坦而言之,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她其实鲜少会主动同秦以忱讲这些事。
一来她在秦以忱面前总是习惯性地迁思回虑,生怕自己哪一句话讲得不够合适得体,就此在那人面前失了礼数,故而时刻紧绷,很少会有如此放松的时候;
二来秦以忱对此本也不甚热衷,倘若二人之间的话题是武学亦或办案,他或许还能一搭一语地同她聊上几句,至于烹调诗史杂谈这类她感兴趣的东西,他一向都是兴致缺缺。
久而久之地倒也成了习惯,只要秦以忱不开口问,她便也绝对不会开口讲。
“为何要将研磨碎的核桃用细布包好后再行撞榨细布不会将油吸纳掉吗”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走出巷道,钟席诀抬起手臂让她扶着上车,于撩帘的间隙里插空问了她一句。
“的确会浪费掉一些,寻常食用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然制点心讲究细腻,其中不宜掺杂任何残渣,故而也只能舍小取大了。”
封清桐踏上脚凳,反手固定住垂落的车帘,“我还尝试使用了不同的布巾,只有细布的效果是最好的。”
钟席诀哦了一声,受教一般地点了点头。
他将封清桐摊在车辕上的裙角拾进车内,自己随后也撩袍上车,
“听姐姐的描述,归根结底还是撞榨时的细度不够,府里的那架撞榨器物过于笨重,改日我自己给姐姐做一台,轻一些再小一些,让姐姐搁在小厨房里用。”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姐姐先前不是还同我抱怨过呢说你每每磨榨过一次油,肩臂总会酸疼个好几日,上次磨芝麻碎”
他突然顿住,芝麻碎是封清桐特意研磨来为秦以忱做绿豆糕的,而那一次的经历之于封大小姐而言,着实称不上什么好的回忆。
想到这里,钟席诀眼睛一眨,飞快转了话头,
“姐姐今日见过阿婵了吗那丫头一大早就出了府,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封清桐对于他倏然的改口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啊了一声,“阿婵一大早就出府了昨日她倒是遣青芝来递了话,只道今日午膳后会去府上寻我,给我带十方街的酥心糖。”
蓝顶棚的马车恰在此时驶过正阳街口,封清桐撩起车帘向外看了一眼,“话说回来,咱们现下的位置距离十方街倒是不远。”
钟席诀低头笑笑,从善如流道“那我们就去寻寻她十方街上左不过七八间铺子,指不定就遇上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