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叶家的马车便离开了京城。
叶汝真坐在马车内回望身后高大的城墙,想到了数月前在丝雨朦朦中踏进城门时的景象。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进京只是陪外祖母开间铺子,然后再相看几户人家,遇上顺眼合适的就定下来。
白氏见她频频回头,问道:“真真,咱们就这么走了,陛下会不会派人来追拿咱们?”
叶汝真告诉她不会。
风承熙其实心高气傲,奉信强扭的瓜不甜,再说他气性大,就算是动念传召她,少说也等十天半个月后。
那时她早去得远了,叶汝成又躲回了小院,他寻不见人,心思自然就慢慢凉了下来。
而且他身为帝王,寻个靠谱的股肱之臣或许挺难,但寻个逗闷子的弄臣还不容易?她又不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哪里值得上他费那么大劲去找?
只是道理虽想得很明白,心里却像是一直坠着块石头。
这石头不大,但时不时便扯一下,让人有点心烦意乱。
白氏想得比她深远些。
京城的铺子是靠皇帝的隆宠壮大的,而今这隆宠靠不住了,蜀中的铺子便不能撤。
皇帝既然惦记上了叶汝真,叶汝真也不好再在京城寻人家,婚事还是要着落在蜀中。
因此白氏一面南下,一面派了下人快马把自己要回蜀中的消息带回给各位故交亲友。
果然如同叶汝真所言,她们一路走得平安无事,背后并没有遇见什么追兵。
月余之后到了蜀中地界,偏在途中遇上一场瓢泼大雨。
便是在驿站歇脚的时候,听说了云安公主大婚的消息。
祖孙两个都有些讶异。
一般贵女从订亲到完婚,婚事筹备起来至少要一年半载,云安公主这等身份,婚事竟然行得如此匆忙。
白氏因帮着公主置妆,更明白嫁妆尚未备齐,怎么就这么着急完婚了?
外头下着大雨,驿站也趁机兼做别的营生,里头所坐的并非全是有凭引的官家人,也有一些像叶汝真这般的过路客商,都在议论这件事。
有个别人灌了几杯黄汤,说的话便渐渐往下流里去:“……别是咱们的公主不检点,被搞大了肚子,皇帝为了遮丑,这才把她嫁了吧哈哈哈哈……”
他身边的人接话:“谁知道呢,反正皇帝自己都乌烟瘴气,荒淫无道,公主又能好得到哪里去?”
叶汝真听不下去:道:“口出污言,非议贵人,你们可知该当何罪?”
她出门为着方便,照旧穿着男装,说话那人瞥了她一眼,只当她是个单薄书生,并不把她放在眼里,“你跳什么脚?难不成公主是你的相好?”
“听说皇帝好男色,这哥儿生成这样,想必是打算去京城爬龙床吧!”
“……”
叶汝真算是明白了,风承熙在民间声名不佳,一是因为姜凤声有心传播,二便是因为这些人渣以骂人为消谴,满口污言秽语,逢人便喷。
跟这种人扯再多也无用,叶汝真去找驿丞。
驿丞慢条斯理地剃牙:“醉汉说醉话,公子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叶汝真怒。
她张口就要把外面的家人唤进来,然而有人比她更早一步。
角落里坐着两个人,头上避雨的斗笠都没有摘下,一直默默喝茶,此时忽然站起来。
他们两人坐在角落里不怎么显眼,一起身才显出身形的高大结实。
两人直接走到闲汉面前,两名闲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人抡起一拳,揍到捂着肚子倒下,大声呻吟哀嚎。
两人再补上一脚,两名闲汉嚎都嚎不出来了。
“干什么干什么?”驿丞急道,“当着本官的面前行凶,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醉汉揍醉狗,大人又何必跟我们一般见识?”
其中一人说着,扔下银子,转身就走。
跟在后面那人看了叶汝真一眼:“小兄弟,以后遇见这种狗东西不必跟他们废话,他们听不懂人话,直接揍就是了。”
叶汝真这才现他不单戴着斗笠,脸上还蒙着防风的布罩,露出一双眼睛,眉心处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多谢兄台教诲。”叶汝真痛痛快快道,“在下记得了。”
“老赵,别耽误事儿。”前面那个人提醒他。
老赵朝叶汝真一点头,算是招呼过了,两人牵过正在吃草料的草匹,正准备翻身上马的时候,雨幕中突然出现了一队府兵。
他们手持黑盾,配银枪,铠甲森严,杀气腾腾。
暴雨如注,消弥了厮杀之时的一切声响,但看得见血花绽放在雨水之中。
只不过瞬息之间,刚出门的两人便死于府兵的围杀之下。
一名府兵走进驿站,唤来驿丞:“是你报的讯?”
“是是是,姜大人交代过,凡有举止可疑者,一定要禀报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