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赐这一折腾,楚老太君也注意到这一头,让丫头来唤我们三人过去。
我默默挨过去牵起在劫的手,以示安慰和关怀,却发觉他的手心冰冷厉害。另一只手忽被楚天赐给拉住,那么多人看着我也不好甩开,三个人就这么手牵着手并肩来到老太君跟前。
老人家的视线在我们身上转悠一圈,满意点头笑道:“这群儿女孙子里,我看就他们仨最讨人欢喜。”众人随即附和着,说出一连串聪明啊标志伶俐之类的奉承话。
楚老太君笑道:“难得感情这么好,明年立春让他们仨一块儿读书,也好做个伴。”
黎香苑里的三房司空夫人一边为老太太端上茶盅,一边笑呵呵地说道:“好,老祖宗说什么都好,您就是这么爱为儿孙们操心,那是他们的福气,可就是要苦了您喽。”说得老人家笑眯了眼睛。
萧夫人在一旁道:“好是好,只是悦容这丫头是个女娃读那些四书五经的不妥,还是嘱咐夫子多让她念些女则之类的文章。”
楚老太君看了她一眼,道:“女儿家读书图个什么,无非是认得几个字说出去也好见人,至少不会辱了楚家的门楣。”转头问楚幕北:“吾儿,你说是么?”
楚幕北顺眉道:“娘亲所言甚是。”萧夫人便笑着不再说话。
我算是看出了苗头,这老祖母喜欢嘴巴乖巧甜蜜的人,反感那些强势精明的主,所以萧夫人远不如司空夫人讨喜,又因萧夫人至始至终未曾为楚家孕出一男半女,又揽了楚府院子里大半的事,工钱什么的都是她在打发,各家子吃穿住行都得管她要银子,却满口女则烈女传,自当更加让老太君看着不顺心。
这楚府里最有权势的两个女人,一个之所以忍气,是因萧家乃四族中最有实力的权势豪绅一族;一个之所以吞声,是因婚后无所出,自认在祖宗面前没得交代。
这些士族名门里,恩恩怨怨的,你能说得清多少个一二?连我们几个小孩子都被她们拿来斗气。
我不由握紧了在劫的手,为我们堪忧的前途烦心,抬起头对上他幽深如渊的眼眸,盈盈微笑的脸,瞬间驱散了我内心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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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散回到明月斋,那夜与在劫睡在一块,丫鬟们为我们掖好被子收起窗户,再拨弄了几下屋角的炉火,便掌灯离开了,我抱住在劫小小的身子取暖,睡前闲来聊天,问他前年是怎么招惹了十二。
在劫道是楚天赐身边的狗腿子笑他生的孽障,他便骂了回去一句贱婢生的,于是几个孩子就搅成一团打得不可开交,他一人打三人自然吃尽了苦头。
我摇头叹息,搂着在劫的颈项,道:“下次别再招惹那横霸王,其实……他也不是什么坏人。”久久没见应声以为他是生气了,又听他说:“阿姐说什么在劫都听话。”我欣慰笑笑,脸颊与他相贴便觉得温热如火,困意袭来眯眼睡去,依稀间听见他在耳旁说:“下次我不会再丢下你了……”睁眼看他,见他一脸懊恼,原来还在为先前我所卖力上演的“迷路记”而愧疚。
才多大的人,怎么就那么重的心事?拍了拍他的小脑宽慰道:“傻孩子,是我不再丢下你才对,上辈子我都是欠了你的。”
在劫咧嘴一笑:“那阿姐这辈子都要护着我哪儿也不许去。”
我连连说好,他当我是对孩子的敷衍,非要郑重其事不可。讶异他莫名的坚持,便在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看见一股难解的漩涡,心里噔了一下,这孩子都在想些什么?掸着他的额头,恼道:“这么晚了还不睡,折腾个什么劲,睡吧。”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背后那孩子鱼儿似的游了过来,搂着我的腰下巴靠着肩头轻轻应了一声“嗯”。
耳畔的呼吸逐渐匀称,热风吹在后颈跟猫儿挠似的,弄得我反倒睡不过去,忽而想起萧晚月说要娶我的那句话,也不知几分认真几分儿戏。
心心念念雪梅树下长发飞泻的那张脸,不知怎么的浮上几分说不出的情绪,便自我作乐地想着,兴许他有恋童癖,还真的看上我了!
也知是自己想太多了,且不说他跟皇上最宠爱的那两个妃子有着暧昧不明的关系,便是平日里,萧晚月那么个站在天边的人,都是极难见到的,自除夕之后,只在正月初六雨水那天见过一面,那时他一身云纹银月衫,正打着伞走在路幽小径上赏花,见我便笑着问有没有乖乖听话。
就知道他关心跟楚贵妃的奸情会不会曝光,我装着孩童样说得很乖巧。
他笑笑也没多说,而后牵着我的小手共打油纸伞,走在连绵的春雨里。
打那之后,我就没再见到这个似是月里来的少年,听说正月十六元宵节那天被萧家大少爷亲自登门给接了回去,我知道时也是好几日后的事,还是楚天赐窜进明月斋蹭饭时说给我听的,心里不由名地觉得失落,想他离开了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后来又觉得可笑,我是他什么人?充其量不过是知道他见不得人秘密的黄毛小丫头,他不杀我灭口就该阿弥陀佛了。
再后来就把这事忘在脑后,立春了就奉老太君的命进卷书草堂读书。
第一天上课前娘亲再三嘱咐在劫,学着糊涂点,不要事事要强,什么都要让着楚天赐,还要我在一旁看护着。
在劫虽然应下了,但我看得出他心里的不甘愿。毕竟只是一个孩子不懂娘亲的操心,但也极为孝顺地不让她担心。说来也无奈,明明是个天赋异禀的孩子,偏要装作资质愚钝,还要他处处不如别人,偏巧那人还是他的冤家,也真是委屈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