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新绿的柳条一动不动直垂地面,四周雅雀无声,只有温鸾沉痛到颤抖的声音缓缓流淌。
从她找到姐姐一家,高晟突然出现,她如何被姐姐送出门,如何得知姐夫家的冤案,到亲眼看到姐姐死在高晟刀下……
说到最后,温鸾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她现在只有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落在阿蔷冰凉的手背上,烫得阿蔷手脚控制不住地发抖。
简直太骇人了,阿蔷惊得嘴唇发白,不得不花费相当长的时间才消化这个消息。
她找不出任何可以安慰小姐的话,过了许久,才忍不住哭出了声:“我的小姐啊,这些天你是怎么过来的?你心里该有多苦!”
“是我的错,我不该去找他们,如果我不去,他们还会活得好好的,是我害死了他们!”温鸾嘴角痛苦地颤动着,身子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住。
“千万不能这么想!”阿蔷大惊,使劲扶住她的胳膊,“谁能想到高大人和大姑爷家还有这段过节?谁能想得到?大小姐也不……”
她想说大小姐也不应该利用小姐下毒,小姐身子骨本就不好,看她形如枯槁的样子,固然是失去至亲的痛苦折磨所至,可难保不与那碗掺了毒的汤羹有关系。
可看着小姐苦楚到极点的眼神,她根本说不出口。
或许与小姐的感情更深,或许是被高晟救过
的原因,她隐隐约约觉得,大姑爷大小姐也有不对的地方,可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好半天,她才喃喃道:“世上的事,很多都预料不到,比如说周嬷嬷,那么坏,死了我都要拍手称快的人,可她的儿子却救了我,搞得我对她恨也恨不起来了。”
温鸾听了,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
阿蔷轻声问她,“小姐,高大人……就没和你解释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温鸾冷笑道,“姐夫是‘误杀’,姐姐是‘自己撞到刀口上’,他有理着呢。”
“那,您今后打算怎么办?”
“他是不会放我走得。”温鸾深深叹息一声,“阿蔷,你和天行哥一起走吧,他武功高强,定能护你周全,别再跟着我淌这滩浑水了。”
阿蔷在她身边伺候多年,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心思,立马急急道:“小姐,你可千万不能干傻事!”
“傻事?”温鸾微微偏头,眼中满是不解,“怎么是傻事?”但旋即改口,笑笑道:“你想哪儿去了,我不会干傻事,只是觉得高晟的冤家对头太多。不止是我,他们连你的主意都打上了,往后还不定有多少麻烦事等着,当然是少把你牵扯进来的好。”
阿蔷不愿小姐担心,敷衍着答应了,可心里却想,无论如何也不能扔下小姐一人。
她一走,小姐再无后顾之忧,也许会与高晟同归于尽,小姐没有任何错,她
不应该承受这样惨烈的代价。
阿蔷抹掉眼泪,愈加不错眼地盯着自家小姐了。
微风掠过树梢,新绿的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摆,躲在树后的谢天行双手抱胸,望着高远的天际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还真是……难办!
阿蔷这一回来,雨笼胡同内虽有波折,但尚还算平静,没有激起风浪。但外面,高晟无旨擅自搜查康王府皇庄,已是激起了惊风骤雨。谁都知道他是当今的心腹,一举一动都引人深思,因而人们纷纷猜测,是不是皇上要对京城的皇室们动手了?
然而这波风雨还没过去,这日一早,定国公府毫无预兆的又被抄了!
褫夺定国公爵位,收回丹书铁券,罚没所有家产,三代以内男子不许为官,不许科举。而且不止是大房,就连分出去的其他四房都受到了牵连。
仍是高晟带锦衣卫抄家,可“会同”他办理的人,是康王世子。
想想昨天借故离府的叶向晚,跪在地上的郑氏顿时明白过来,国公府成了康王的替罪羊!
她心里恨极了,他们是看皇上逐渐收拢了边关的兵力,国公爷再无用处,被康王府和叶家抛弃了。
“高晟。”郑氏挣扎着膝行向前,想要抓住高晟的衣角,然高晟稍稍一侧身,她就扑了个空,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郑氏艰难抬起头,“高、高大人,我们冤枉,冤枉啊!阳高县的事我们毫不知情,你不能、不能把怒气撒在我
们身上!”
不等高晟说话,康王世子先怒气冲冲呵斥上了,“你们宋家真是厚颜无耻到一定程度了!去年中元节,宋南一招揽江湖游侠儿,在京北山路刺杀高大人,有没有这事?中秋节后,宋南一又在高大人回京的必经之路设伏,差点要了高大人的命,有没有这事?刺杀朝廷命官是砍头的重罪,没有抄斩你们全家已是格外开恩了,你还要怎样?”
“我不服!从头到尾都是叶家人干的,没我们宋家的事!”郑氏还想再分辨,高晟的目光蓦地扫过来,目光是那样的冷,冷得跪在地上的人们一片沉寂,连她都不敢再动了。
“你凭什么会觉得我会放宋家一马?”高晟嗤笑一声,“你们做人上人太久了,久到傲慢刻进了你们的骨头,天真地以为谁都对宋家高看一眼。好,我给你个机会,把宋南一交出来,我就请旨重审此案。”
郑氏嘴唇嚅动两下,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