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舔舐着焦枯的木头,毕毕剥剥的香,宋南一瘫坐在地,呼哧呼哧地喘气。
叶向晚躺在地上,眼珠子凸出来,嘴巴大张着,扭曲的面容凝聚着生命最后的恐惧和愤恨。
冲动带来的刺激和兴奋过后,宋南一开始后怕了。
杀掉叶向晚的同时,他也失去了目前唯一可以依靠、可以利用的叶家权势。
朝廷在缉拿他,康王已选择站队皇上,父亲的诸多旧部,不是被架空变得毫无实权,就是甘做高晟的走狗,全然忘记了昔日父亲对他们的照拂。
现今怎么办?
京城是不能回去了,南下更没可能,便是这个山坳子,也不知什么时候会被发现。
宋南一的视线落在叶向晚身上,呆滞片刻,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疯了似的撕掳她的衣服。
啪嗒,一个绢丝小包从叶向晚的贴身小衣中滚落。
宋南一哆嗦着手打开,里面是个拇指盖儿大小的羊脂玉印鉴,底面没有刻着名号,只有一片样式别致的银杏叶。
果然,叶家没有收走叶向晚的印鉴。
叶家在京城肯定埋着暗桩,把这些人引出来,或许能从他们口中推断出太上皇的下落。
他要去找太上皇!
他出生当日,恩封定国公世子爵位的圣旨就送到了家中,其他人家都是嫡长子十岁之后才能奏请封爵。
宋家给他办周岁酒那天,太上皇甚至特意来了一趟,这在京城可
是头一份!
太上皇看他也和亲儿子差不多了。
就凭父亲与太上皇的情义,就凭宋家为太上皇家破人亡,太上皇必会庇佑他,哪怕他的脸毁了,也定能出入朝堂,做得御前第一人。
丝毫不逊于高晟,不,比他还要风光,比他还有权势,比他还叫人惊惧。
彼时,定国公府又将会是大周第一世家。宋南一摸摸脸上的疤痕,阴森又得意地笑起来。
俨然忘了刚才说的打算投靠皇上的话。
他看着叶向晚,脱下破旧的长袍,光着膀子,拿起匕首,一刀刀剔下去。
血、肉、泥土混在一起,深山老林,窝棚摇摇欲坠,夜枭怪叫着,看见有人背着沉重的包袱,走到河边,包袱一抖,里面零零散散的东西都散入河中。
窝棚着了火,映得那人如鬼似魅。
这样偏僻的地方,即便山林起了火,也要天亮才有人发现,到那时这里早烧成一片灰烬,什么都瞧不出来。
宋南一如是想着,随手在官道旁的树上刻下一片银杏叶,和印鉴上的图案大差不离。
只要安心等着,叶家暗桩自会寻过来,若要问叶向晚的下落,只说与她商议好了,她南下金陵避难,留他守在京中刺探消息。
生怕官兵查到他头上,宋南一干脆用匕首在另一半脸轻轻划了几道。
真疼啊,但比烧伤好得多,上次有叶向晚给的伤药,这次他什么都没有,烧伤容易感染,没有伤药实在太危险了,他可
不能死。
他依旧装作乞丐,悄悄溜进山下的村子躲了几日,无事发生,便又往京城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留叶家的暗号。
或许是他掩饰得太好,就这样一路走进城门,都没被高晟的人发现。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看着依旧繁华热闹的京城,恍惚间有如隔世,他可真想大哭一场。
已是八月初,随着断断续续的秋雨,京城一早一晚已是寒意袭人。
否极泰来,他默念一句,裹紧身上的破袍子,寻了一处早已荒芜的土地庙。这里是他和温鸾第一次出逃时,约定见面的地方。
看到那封他仿写的信,鸾儿一定会怨恨他的吧,可他没办法,反正她有高晟护着,绝不会出事。
如今也没听说鸾儿入狱的消息,说明他的预料是对的。
那个高晟,可真是疼爱她,如果鸾儿多疼惜他一点,多想想他们这些年的情谊,直接在枕边把高晟杀了,哪还有这么多磨难!
宋南一重重叹息一声,翻身睡去。
又过了几日,不知为何,一直没等到叶家暗桩来寻他,宋南一不由暗暗发急,但好的一方面是,也没人发觉他的身份。
这日傍晚,他端着讨来的半碗稀饭一个干饼回来,见庙门上多了一片小小的银杏叶,顿时喜出望外,把碗一扔,推门就说:“你们可算来了!”
话音甫落,人已和庙中的木雕泥塑一样呆住了。
夕阳的余晖斜斜照进来,尘土在光束中欢呼雀跃
,他坐在光影中,含笑看着自己。
“宋南一,你在等谁?”高晟微微挑眉。
宋南一转身就跑,可脚还没落地,就被人反剪了双臂,膝窝一痛,扑通,来了个狗啃泥。
“你、你怎么发现我的?”
高晟笑笑,“你在山林杀人的时候。”
怎么可能?宋南一瞠目结舌,猛地反应过来,“你们要钓出叶家的暗桩?你们什么时候知道叶家有暗桩的?”
高晟失笑,“不会真以为我们锦衣卫是徒有其表吧?土城镇伏击我,你之所以能得手,不是你聪明,是我要化解温鸾对我的怨恨。”
宋南一强梗着脖子,“你少得意,再能耐,你着力推进的招安还不是让我毁了?谢天行要死在你手里,她一样会恨你入骨,可你又不得不追杀谢天行,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