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咽了下去,喉中清润,思绪也渐清明。
这才定睛看他,却见岳维仁还是脸上多肉,发福了不少,胡子倒是留长了一圈,一张天生老相的脸。
“这是哪儿?”我擦了擦嘴边的水渍,“我怎么在这儿?”
他神秘一笑:“你先别管这个……”
说着他从身后抽出一张报纸递在我面前:“你可躺了不少时候,我来给你个惊喜!”
我狐疑地接了过来,这才看清楚报纸头版的标题,几乎占了整面:《抗日骁将梁皓剿灭日本关东军第十师团,大振我中华军威》。
我一愣,火蹭的冒了出来:“剿灭个屁,能跑出来就是万难了,这帮人,一天到晚给自己脸上贴金,粉饰太平!”
“你怎么还是这个臭脾气!”岳维仁晃晃手中的报纸:“这可不是中央报,是华北高校自己办的。”
我一愣,抢过来细细看了看:“也是……上面说了力避冲突,我还留在东北不执行政策,怎么也不会报道我了。”
“攘外必先安内,本便是国策嘛……”岳维仁接过我手中的空杯,放在桌上。
作为同僚,他是个少见的正直军人。从北伐之初,我便从心里尊敬他。当年合作时尚不知觉,可他一旦养病离去,我立即变得力不从心起来。
攻城时得不到友军的支援,发出去的电报没有回音,陷落孤城却被责作战不利,血战后率部返回却见本该去接应我的人在城里办酒宴纳了第三房妾,嘴里高喊着“打到旧军阀”口号的人已经利用自己在军中的便利大运烟土,赚鸦片钱。
还记得突围归营,刚进城楼浑身是血的便冲了进去,却见赌坊里他们高声笑着,玩乐着,各自抱着美娇娘淫声浪语。
我喘着气,满脸漆黑的烟灰,全身僵硬地说不出话。
“梁师长,您换个衣服再来,看把人家吓成什么样了?”一人摸着怀中哆嗦的舞小姐,对我嬉笑。
我艰难地发出声音:“余率部攻城,牺牲者十之六七……尔等……”
他们露出同情却嘲笑的目光。
我被四周的目光刺得羞耻发烫,几乎无地自容。转身而走,却在廊上被一只纤手拉住了袖子:“阿皓……”
她手上戴着金光闪闪的镯子,似乎刚从赌桌上下来,她已是半老徐娘,却仍有风韵,别人都说,我和她年轻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我多了阳刚和英气。
我看着这个涂抹着红唇,曾经生下我,如今已成为党国大员梁志远姨太太的女人。
我抽开了手:“滚!”
队伍行军到武汉的时候,整个都乱了。
北伐军打北伐军,一个派别攻击另一个派别。曾经一个战壕的战友,都对着对方大开杀戒。嘴里,都声称自己才是真正的接班人。
杀戮和鲜血,在高喊着各种主义的冠冕堂皇中持续着。
正当此时,梁志远下野。
而我被责不服军令,撤销师长之职。
“阿皓,我总会重振旗鼓的,你放安心些。”当时,梁志远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我冷笑:“你又要找人施舍你钱财么?江浙财团那些买办,提的要求不少吧。”
“这都是为了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