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頂頭掌柜,王大剛和陳三仗著他脾氣軟和,不喜爭執,才有恃無恐地得寸進尺,並非真的不懂看眼色。
王大剛假笑著應道:「也對,還是小謝仔細。難怪才來半個月就得掌柜的重用,比我們這倆老人出息多咯。」
話里乍一聽像恭維,挑不出錯,謝征卻清楚這是搬出資歷壓人,暗暗指責錢掌柜不厚道,故意偏心他。
「在其位謀其職,理所應當。」像沒聽出對方的諷刺般,他偏了偏頭,目光移向櫃檯摞著的一疊帳本,意味深長。
「客棧興盛,也離不開二位勞碌,不必妄自菲薄。如採買這類活,要走街串巷地找人脈才能以最實惠的價格保證供需,我這樣初來乍到的外地人可做不到。」
王大剛接到他眼神的暗示,臉色一變。
【宿主你怎麼誇起他們來了?】腦海里,o11不解道,【他們老是這樣,得想辦法解決隱患才行吧?一時避讓只會導致變本加厲的!】
「我在解決。」謝征在心底說。
「王大剛平時就慣愛倚老賣老貪小便宜,處處想著替自己牟利。這樣的傢伙負責採買——方便撈油水又好做假的事情,會老老實實什麼都不幹嗎?」
可能性很小。
因此謝征前些時候核對帳目時特地留意了番,還找人問過市價,果然發現了王大剛背後搞的小動作。
他雖然懶得計較,但麻煩總自找上門,還是留些後手比較一勞永逸。
o11恍然大悟:【所以宿主不是誇他,是暗示他你抓到了他的把柄?】
「嗯。那可不是一天兩天的小數目。」
謝征和驚疑不定的王大剛對視片刻,唇角上挑,露出一個薄涼的冷笑。
對方意識到他並非虛張聲勢,八成真的知道了什麼,立即沒了繼續為難的意思,訕訕笑道:「是是是,小謝說的在理。我們太鑽牛角尖了,真對不住。」
陳三見沒了人打頭陣,不敢再多言;錢掌柜雖然略感疑惑,但能就此打住,也鬆了口氣。
幾人又裝模作樣地寒暄了陣,便各自上工去了。
一場風波消弭於無形,o11仍氣不過,憤憤不平地嘟嚷:
【就這樣放過他們了?宿主幹嘛不直接告訴錢掌柜呀?炒他們魷魚才好呢!】
謝征嘆了口氣:「你還沒有傅偏樓看得明白。忘記他對我說什麼了?」
【小Boss嗎?】o11回想了一下,【他說……「注意同僚關係」?】
「披露出去,難道錢掌柜一定會計較?他那種性格,多半會從輕發落,但王大剛卻是個斤斤計較、睚眥必報的。」
謝征淡淡解釋:「他本只是排擠我,這樣一來,大抵要恨我了,接下來還能在客棧安靜生活嗎?」
【也、也是哦……】
「退一步說,倘若錢掌柜意外地很計較,把他和陳三趕走,對我又有什麼好處?做事不能太絕,窮寇莫追,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o11自覺被內涵,沮喪道:【宿主想說o11連小孩子都不如對吧?確實啦……小Boss連之前宿主跟他們的紛爭都不清楚,只是被騙過來一次就全明白了,比o11聰明得多……】
與其說比o11聰明,不如說敏銳過頭了。
謝征眉心稍蹙,他本身就是較為早慧的例子,很小就開始四處找辦法補貼家用,但也不至於通過一件事就看明白兩個才見面的人之間的關係,還自然地給出提示。
對人情世故的把握遊刃有餘,完全不像個剛被賣掉的小孩,可偏偏傅偏樓行為表現上還殘存著不少稚氣,也沒怎麼見過世面的樣子。
天生在這方面有天賦嗎?還是說……
他搖搖頭,算了,多想無益。
不論傅偏樓身上究竟有多少謎團,他只用考慮如何將人綁在身邊就好。
*
另一廂,傅偏樓正坐在一塊青石上,翹著腳,百無聊賴地盯著不遠處樹上的鳥雀。
給他下過毒後,謝征似乎就有恃無恐,根本不在意他的去向,只叮囑他別跑太遠,別到前堂打擾,飯點記得回房。
不用讀書,不用幹活,不用躲躲藏藏,不用站在集市上等人來挑揀。
眼睛裡的魔不在,也不會有聲音在耳邊嚷嚷著要謀劃這個那個。傅偏樓生平次體會到沒有人安排的滋味,一時有些不清楚該做什麼,漫無目的地到處亂跑。
客棧后街人流不多,小巷子一個串一個,走起來跟探險似的。
傅偏樓撿碎紅磚在每個岔路口的牆角都畫了標記,也不怕走丟,跟著感覺不知不覺拐到了個小土坡上,走累了,停下歇歇腳。
一回頭就能望見來福客棧那碩大的招牌跟屋檐邊喜慶的兩個大紅燈籠,實際卻繞了很久才繞過來。
小土坡地勢稍微高一點,放眼望去挺開闊一片青瓦房,還有高高的稻草垛。
天高雲淡,時候還早,就有人家煙囪里冒起了青煙。
奇怪的感覺。
傅偏樓一面發呆,一面梳理著混亂的記憶。
他昨晚見到那個男人後想起很多東西,魔並沒有完全欺騙他,他的確經歷過十輩子不盡相同的人生。
這些記憶持續到遇見妖修後就戛然而止,他並不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被「系統」要求買下他「做任務」的那群人,幾乎所有都提到了以後要去的地方。
——烏岺山,清雲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