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然红着眼圈,却一脸深明大义道:“娘,然儿无事的,此番能够跟随着爹娘一道入宫,然儿已然心满意足了。”
说着,又是笑着又拼命吸着鼻子,佯装催促道:“呀,时辰不早了,可别耽搁入宫了,娘,咱们快上车罢。”
这才由萧氏亲自拉着上了马车。
而另外一头,小房氏则恶狠狠地朝着四公子陆靖行腰上拧了一把,恶狠狠道:“看,还看?”
陆靖行理直气壮道:“我是在看爹。”
小房氏一阵气结,用力的瞪了他一眼,用唇语道:“回来再跟你掰扯。”
话说陆家人多,此番入宫一共备了四辆马车。
陆景融、萧氏、陆安然共乘一辆,房氏与小房氏夫妇三人一辆,二房一辆,沈安宁则同陆绥安共乘一辆。
马车里,二人均默契地没有提昨夜之事。
于陆绥安而言,内宅琐碎之事均入不了他的眼,何况,他并不是个喜欢与妇人计较长短之人,昨夜事,昨日毕。
便是不睦,亦就此揭过了。
至于沈氏那里,昨夜之事于她而言,更好像压根不存在一样。
马车里,静悄悄的,久久无一人开口说话。
陆绥安虽是喜静不假,可眼下,马车内静得透着一丝诡异,静得好似有一丝尴尬气氛在车内蔓延。
只是,从前心细如尘的妻子,今日却仿佛没有察觉般。
从前,沈氏端茶倒水,悉心伺候,事无巨细,只要他在,除非他不想说话,不然绝没有冷场的时候。
而今日,自上了马车后,便见婢女事有准备的将匣子打开,将里头一应吃食、果子、点心全部摆放了出来,小小的案几上堆放得满满当当。
而后,便见沈氏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本话本子,倚在软枕上专心致志地翻看了起来。
整个马车里头除了细微的翻页声,便再无一丝多余的声响。
陆绥安抿着嘴,视线以一种缓慢的度,一点一点从小几上的诸多吃食上慢慢移开,落在了身侧这抹艳丽银朱的身影上,落在了身侧这张浓墨重彩的娇艳面容上。
从前,沈氏素面朝天,不喜装扮。
从前,沈氏衣着朴素,不喜艳色。
从前,沈氏端庄矜重,从来不会在他跟前放任这般……不雅姿势。
直到视线落在了那抹殷红的唇瓣上,定定看着时,终于,嗖地一下,沈安宁将手中话本子挪开
,微微勾唇朝着身侧丈夫笑得十分官方端庄道:“世子可要吃茶?”
说完,还不待他回应,便率先“体贴入微”的将茶奉上。
打断完这道目光后,便又垂目将话本子继续翻开了起来。
陆绥安看了眼前的敷衍的陈茶,嘴角微微一抿,片刻后,终是抬手捏了捏眉心,率先打破了眼前的僵局,开了口,却是淡淡道:“你这半年来受的委屈,我已然知晓。”
陆绥安冷不丁声音低沉的这般说着。
话一落,沈安宁翻看话本子的手微微一顿,像是突然间愣住了似的,整个人一下子定在了原地,全然忘了反应。
若记得没错的话,这句话前世沈安宁亦是听过的,在她病倒后,得知她染了肺痨那日,他的丈夫陆绥安立在病榻前,亦是像今日这般沉默了许久许久,最终冲她说了一句:“这些年来委屈你了。”
那一刻,她苦咽了整整五年的委屈伴随着骤然现病痛的惊恐,一起掺杂在一起,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只委屈酸涩得哽咽大哭了起来。
那个时候,她还傻傻的觉得被丈夫体恤了,便是累死亦值了。
然而,没多久,孟氏抬为姨娘的消息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让她一下子从地狱直接下到了十八层。
而今,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沈安宁终是第一次正眼抬起了眼,缓缓朝着身侧之人看了去。
陆绥安察觉到她的目光,亦同时偏头看了来。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遥遥相望,对视了个正着。
看着眼前与前世如出一辙的面孔,如出一辙的表情,甚至如出一辙的话语,沈安宁红唇轻轻一启,仿佛有千万言语,到头来只轻飘飘冷呵了一句:“所以呢?”
话语里,有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一丝自嘲和淡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