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内灯芒璀璨,上下争辉,熙王府老老少少欢聚一堂,因着要等裴沐珩,尚未开席。
徐云栖与裴沐兰坐在角落扎灯笼,她手里捏着几片竹篾负责扎灯架,裴沐兰在桌案铺开一片雪白的绢面,沾了墨汁打算作画。
裴沐珩跟在裴沐景夫妇身后进了花厅,抬眼一扫瞧见了徐云栖,缓步过来,在徐云栖这一侧的圈椅坐下,“忙什么呢?”
徐云栖微笑着,往桌案上已制好的一盏花灯努了努嘴,“方才瞧见下人在扎灯笼,我与妹妹闲得无聊,便打算做着玩,”说罢又问他,“画的好看吗?”
她问的是裴沐兰的画,在徐云栖看来,裴沐兰不仅绣艺出众,画工也极是出色,明丽的宫廷画风,看着赏心悦目。
裴沐珩目光反而落在徐云栖灵巧的双手,竹篾在她指尖如柳条似的来回翻转,她手艺十分娴熟,
“嗯,扎得很好。”
他夸的是徐云栖。
他眼里只有妻子。
目光撞上那一刻,裴沐珩眸光仿若带着实质的温度,徐云栖轻轻嗔了他一眼,继续手中的活计。
对面的裴沐兰见哥哥驾到,突然生了个主意。
“三哥,你来作画吧,三哥的画作的好,正好做个灯盏给嫂嫂。”裴沐兰立即搁下狼毫,将位置让出来。
夫妻俩目光再次在半空交汇,这一回徐云栖眼神微微发亮,裴沐珩哪有拒绝的余地,立即坐到徐云栖对面,接过了狼毫。
裴沐珩被誉为京城第一公子,除了相貌出众,更有让人折服的才华,这个男人仿佛得到了上天的眷顾,文武双全,诗书琴画也无一不精,少时诸多皇孙给皇帝献寿礼,裴沐珩诗赋书画总总能拔得头筹。
寥寥数笔下去,雪白的绢面上便勾勒出一惟妙惟肖的美人,那神态娴静温婉,单手拖了拖下腮,颇有顾盼生辉之神韵。
裴沐兰立在一旁瞧得叹为观止,看看三哥的画,再瞅瞅桌案上的灯盏,裴沐兰那一点子自信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下思量能不能哄得三哥也给她画一幅,好回去临摹,可惜她胆小,忍了忍终是没开口。
银杏坐在一旁锦杌削竹篾子,抬眸往桌案瞥了一眼,一眼瞧见桃花树下立着一仪态端方的美人,“哟,三爷这画的是咱们少奶奶吗?”
这话成功引起了主桌上两对夫妇的注意,裴沐襄和裴沐景一前一后凑了过来,裴沐珩的落笔实在是流畅,眨眼功夫,一幅山水画轮廓跃然纸上,那美人儿立在桃花下已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徐云栖瞪了丫鬟一眼,却是好奇探目过来,她虽不太懂诗画,却不得不承认,一眼过去裴沐珩的画比之裴沐兰那是天壤之别,目光追随他笔尖,只见一片闲云栖在山峦之巅,飞鸟徜徉于天际,翅尖微微往上一挑,意态栩栩如生,灵姿曼妙。
很快,他换了一只狼毫,沾上石青飞快在山峦顶端着墨,密密麻麻的苔藓绿被覆在山脊,等他给整座山峦上色完毕,两座山峰正中夹着一线空白,远远瞧去,
便如一瀑布飞流直下,湖面一片苍苍莽莽,浩浩无涯。
他设色大胆,笔锋细腻,风格倒是与他这个人迥然不同,徐云栖的视线忍不住顺着笔端落于那个人,他端然坐在案后,眉目清隽冷秀,神态悠闲而从容,整个人呈现一种行云流水般的意态。
真是一个极致的男人。
她不知为什么要用到这个词,但此时此刻脑海里翻涌出的只有这个词眼。
别看裴沐珩画艺娴熟,他私下从无心思折腾这些琴棋书画,每每出手也无非是为了争得皇祖父的青睐,为夺嫡铺路,今日这般闲情逸致还是头一遭。
府内诸人极少亲眼见他作画,这不,纷纷凑过来欣赏。
裴沐珩画的一气呵成,众人也看得入神,便是熙王和熙王妃驾到,也无人察觉。熙王见大家聚在一处,好奇迈过来瞅了一眼,一瞧儿子在作画,登时抚了抚额,他这人在边关长大,染了边关糙汉的作风,对于京中贵胄子弟的作派欣赏不来,连忙踱开了,熙王妃笑了他一眼,跟着他在主位落座。
不知不觉,两刻钟过去,连着茶水也凉了,裴沐珩终于一鼓作气画好,这是一幅典型的青绿山水画,山峦竞秀,野渡渔村,气象高远,裴沐珩将绢面搁在一旁晾干,随后取过徐云栖手中的灯盏,准备糊上去。
眼看饭菜都要凉了,那头熙王妃唤道,
“好啦好啦,快些来用膳,等回头再扎不迟。”
勋哥儿和晟哥儿却不肯,围在裴沐珩两侧,看得兴致勃勃,
“三叔,三叔,给我给我,这个灯盏给我。”勋哥儿先开口。
晟哥儿个子高大些,将他往旁边一挤,“一边去,要给也是给我,”
眼看勋哥儿要被晟哥儿给推倒,李萱妍急得诶了一声,裴沐景及时扶了一把,旋即勋哥儿大哭起来,“哥哥坏,哥哥推我。”
晟哥儿才不管,转身笑嘻嘻望着裴沐珩,“三叔,这个灯盏太好看了,还是给我吧。”
裴沐珩看了一眼侄儿,将做好的灯盏往徐云栖跟前一推,意味深长笑道,“这个灯盏早已许了人,你要也不能寻我要。”
他将“许了人”三字格外咬的重。
徐云栖面颊微微一热,只是她这人不轻易显山露水,愣是一声不吭,就将灯盏接在掌心,细细端详。
晟哥儿聪明,很快调转方向来到徐云栖跟前,一双眸子骨碌碌望着她,
“三婶婶,晟儿喜欢这个灯盏,三婶婶能不能把它给我?”
勋哥儿听了这话,也不甘示弱,赶忙牵着徐云栖的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婶。。婶。。。勋儿。。。刚刚送了糖果。。。给婶婶,婶婶也送灯盏。。。给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