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亲自给朱佑樘倒了一杯茶,假装不经意地说:“陛下,我母亲和妹妹今日来探我,提起了一件事。”
朱佑樘有些心虚,支吾道:“太夫人如今荣养家中,还能有什么事情烦她老人家的,必定是鹤龄兄弟又犯错了。”
“不是,”张音抿了一口茶水,温热的茶水缓缓地流到她的胃里,她才有了说话的力气,“陛下可是要亲征?”
只听“碰!”一声响起,朱佑樘的茶杯盖子掉到桌子上,“是徐琼的夫人告诉你的吧?”朱佑樘问道。
张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道:“这么大的事情陛下为什么不跟我说?”
朱佑樘解释道:“这是朝堂之事,我想等这事确定了跟你说。”
“陛下,太~祖有训令,后宫不过问朝堂之事,可他还规定过宦官也不得参政,怎么如今陛下时时都听李广的!”张音毫不留情的揭穿他。
朱佑樘分辨,“李广给朕算卦,大吉,此次亲征的事情必定万无一失,我本想告诉你,因你对李广有偏见,故才拖到现在!”
“李广,处处都是李广,说起来我与陛下是夫妻,可自从有了那李广后,陛下跟李广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跟我这个皇后的时间都长,成化末年,朝政动荡,陛下继位后,重用李东阳大人,惩治奸官污吏,赶走传奉官,一扫朝中的乌烟瘴气,可如今呢,陛下开始依仗李广这样的奸人,依我看,本朝现在的传奉官大概也不比先帝在的时候少了。”
朱佑樘脸色通红,捏着茶杯的手指关节泛着白色。
张音继续说:“英宗偏宠王振以至于酿成土木堡事变的大祸,如今陛下想要重蹈覆辙吗,我记得与陛下刚刚成婚的时候,陛下说,要把效仿光武帝,把大明治理的国泰民安,富强繁盛,陛下,这些你还记得吗?”
张音这些话说的可谓是极重了,朱佑樘脾气好,而且这么多年,容忍张音的脾气也习惯了,他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你先陪着照儿玩吧,我还有些事要去文华殿处理。”
他匆匆出了坤宁宫,心中茫然,不知去哪里,跟随的小太监也不敢问,只默默地跟着陛下。朱佑樘胡乱走着,等他清醒过来,却是走的去太初宫的路,李广,李广,他心中默念,转过身,向另一方向行去。
沈琼莲正带着宫女顺着这条路走来,正好与朱佑樘遇上了,她施了礼,朱佑樘顺口问道:“大姑,这是去哪里?”
沈琼莲回道:“皇后娘娘吩咐臣为德清公主择婿,臣选了几个人选正待呈给陛下与娘娘。”
“原来是德清的婚事啊,这次可不能像上回那样了!”想到赏赐那个袁相正是李广选出来了,朱佑樘有些讪讪的。
☆、撞破
沈琼莲随着朱佑樘去了文华殿,她将名单呈给朱佑樘,朱佑樘看了半响,道:“这个应天举子林岳看着还不错,家世清白,孝顺母亲,友爱弟弟。朕再让应天府的官员私下里查查林岳的情况是否属实,如果一切属实,就定林岳吧,德清年纪也不小了,早点嫁了吧!”
“是,”沈琼莲施了礼,见朱佑樘脸色不太好,她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关切地问了,“陛下,臣观你脸色不好,是否要请个太医来瞧瞧,天气渐渐的转凉了,还是要注意身体才好。”
沈琼莲本是清冷的女子,今日见到朱佑樘,心中十分开心,因而说了许多平日里隐藏在心中的话语。
朱佑樘今早上起床时,头本来就有些闷痛,偏生张音下午又借着李广的事情与她大吵了一顿,心中十分不自在,沈琼莲声音清冷如流水叮咚之声,悦耳动人,更何况,她又是吴兴第一才女,与她交谈也颇为有趣,便说:“大姑,若是现在无其他事情,陪朕下几盘棋吧。”
沈琼莲心中狂喜,面上做波澜不惊状,淡淡地开口:“恭敬不如从命,还是按之前的规矩,臣执黑子,陛下执白子,臣先行一步,如何?”她突然抬头看着朱佑樘,轻轻一笑,面若桃花。
朱佑樘第一次见她笑,不禁呆住了,心中感叹,这平日里冷若冰霜的沈琼莲居然也会笑,伺候的宫女们不算,他生平接触的女子只有张音一个,她的喜怒哀乐无不鲜活动人,让他沉迷,如今又与这沈琼莲接触,却没想到她的性子与张音截然相反,端的是十分的娴静才女,只是命途多舛,可惜了这样一个秀外慧中的女子。
两人下了三局,沈琼莲胜两局,朱佑樘拍手赞她:“果然是吴兴才女,在棋艺上朕确实不如你。”
沈琼莲笑靥如花,“陛下谬赞了,既然臣赢了,索性也厚着脸皮跟陛下讨赏了!”
“行,你要什么?”朱佑樘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沈琼莲沉思片刻,道:“陛下那副宋徽宗的《瑞鹤图》赐给臣吧,臣的父亲不多日要过六十大寿了,正好送给他老人贺寿。”
宋徽宗的字画在本朝虽然是精品,但确实也不算很珍贵的,毕竟宋朝离明朝隔的年代也不算太长,朱佑樘吩咐内侍去库房取了那副《瑞鹤图》交给了沈琼莲。沈琼莲再次盈盈行了一礼,满意而去。
在众大臣的反对下,朱佑樘最终放弃了亲征,他现在用更多的时间流连在太初宫,连早朝都去的少了,好在明朝的政务运行有自己的一套班子,即使是出现像万历皇帝那样十七年不上朝的,也不影响朝政的正常运行。
德清公主的婚事必须要由皇帝与皇后处理,张音与朱佑樘粉饰太平的相处的,两人客客气气,表面也是说说笑笑,但其中的深渊波澜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张音恨朱佑樘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被李广蒙的团团转,再不是往日英明神武的样子,朱佑樘却认为张音不理解自己。
侍女巧儿见皇后自从与陛下吵架后,总是闷闷不乐的,意有所指的说:“自娘娘进宫,陛下对娘娘一直是极好的,身边连一个嫔妃选侍也没有,娘娘万不可因为李广与陛下生分了,不然就便宜了别人了。”
张音赌气道:“随便他,只怕陛下心中李广比我还重要呢!”
巧儿见皇后还是没有明白她的话,索性明说了,“沈大姑近日与陛下走得近,宫里隐隐约约的传着,沈大姑借着为德清公主择婿的事情,每日都去找陛下,但他们又不是单纯的说这择婿的事情,两人经常讨论书画,偶尔还一起下棋,两人谈笑风生的。”
“这怎么可能!”张音大惊,但她还是不太相信,那沈琼莲是多么清冷高洁的人,怎么可能对朱佑樘有超出君臣名分之外的想法。
巧儿道:“陛下英俊有才,又是天子,富有天下,那沈琼莲也不过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寡妇,当然也会有欲望,娘娘就是单纯,才会被她给骗了。”
张音神色迷茫,她爱朱佑樘,也确定朱佑樘爱她,不能想象也不能接受他的移情别恋,活了这么多年,张音总算明白心如刀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