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姨……”
姑娘一怔,低声轻唤,想要伸手去安抚一二。
“马上备轿入宫,不许将这件事走露半点风声!”
顾玥稳了稳心神,厉声吩咐侍从,眉梢边划过凶戾之色:
“倘有人敢泄露消息,一律杀了。”
她重重掐了掐手心,瞬间起身,胸腔中却骤然一堵,喉中瘙痒之意升腾,令女人撑着桌面赶紧抬袖掩唇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剧烈的咳嗽使她的眸中不觉生了些雾气,宁绮岚早已来到她身边,有些担忧地虚虚环着她咳得直颤的身子,抿唇轻抚着顾玥的背脊、为她顺气。
“……你好好呆在府中,不许出去,知道吗?”
顾玥的额角此刻也抽痛起来,紧紧攥着宁绮岚的手腕嘱咐她,唇角却分明悬着些许血色。
“玥姨!”
宁绮岚注意到她垂下的指尖中竟染上了一片血红,神色陡然一变。
“无事。”
顾玥阖了阖眸,咽下了喉中的痒意,轻轻拍了拍姑娘的指尖,再次嘱咐了一遍:“莫要出去,等我回来。”
她随手取过桌上的帕子,也来不及去看宁绮岚的表情了,一边擦拭着手心和嘴角的血液,一边快步朝外走去。
雪白的裘衣随着她的走动轻扬,很快便消逝在黑夜之中。
宁绮岚定定地看着女人的背影逐渐远去,目光不禁晦暗了许多。姑娘垂头看了看还剩下半碗的饭菜,眉头止不住地紧蹙起来,弯下腰去拾起顾玥的筷子,不紧不慢地从女人碗中夹了些菜送入口中。
她的眼前浮现着顾玥嘴角刺目的血红,又回想着自己从未见过的女人如此失态慌张的模样,心下不知为何的异常烦躁与不喜。
死就死了,哪里值得玥姨这般着急?
女帝伤势很重,顾玥进来时她正闭眸躺在床上,脸颊边半点血色也无。方一靠近,便能闻见一股极浓的草药味,哪里有从前半点骁勇意气?
许是听见了动静,女帝眼帘微动,侧头睁眸向顾玥看来。
那双与宁绮岚极像的凤眸中有些恍惚,仔细打量了好半晌,才缓缓露出抹笑容,温声道:“阿玥来了?”
“许久不曾见到你,还真的甚是想念。”
女帝轻声开着玩笑,仿若什么事也没有。
“陛下。”
顾玥垂着眼眸,打断了她的话,恭敬行过一礼。
再抬头时,她的神色已然平静了许多,目光扫过女帝惨白的脸颊,轻声问道:
“陛下唤我来,有何事吩咐?”
她甚至没有问女帝的身子究竟怎样。
从年少相识、并肩作战,到后来女帝登位、辅佐左右,顾玥熟悉且明白她的一举一动后的意思,就像是熟悉自己的手心手背一般。
她到底曾是个以智谋著称的谋士,洞察上位者的心思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门本领。
女帝沉默地看着她,望着自己曾情同手足的姑娘仍旧一派风光月霁,也瞥见了她在这样的寒冬中止不住白的脸颊。
这是曾经所没有的,顾玥曾提刀纵横于沙场,丝毫无畏寒暑。
只不过后来替她挡下了那一剑,落下了终生难医的病根。
纵然是无情残忍的帝王,此刻也无法心怀坦荡地对上顾玥的视线。
不远处的案几上早已放着一碗稍微冷却的药物。
女帝低下了眼帘,不如当日为顾玥封王时的自得和骄傲,隐隐含了些底气不足的愧疚,轻声说着:
“阿玥,我要走了。”
她抬手指了指那碗药,唇瓣张了又张,这才挤出了心中徘徊良久的几个字。
“……喝了罢。”
高高在上的帝王说话从来都是挥斥方遒、铿锵有力,何时有过如此无力苍白的时候?
喝了这碗药,就能让她安心地去。
女帝最宠信的谋士怎会听不出她的意思?
顾玥兀然展眉笑了。
在女帝上位后,她总是那样沉稳又安静,不再如从前一般还存有几分少年人的生机和意气,只像是一夜间就完全收敛了心性。
可现在,她无礼且逾越地在帝王跟前露出这样夹杂着几分漠然与嘲弄的笑意,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一个字,无声走至案边,端起药碗,就在女帝面前将之一饮而尽。
苦涩的汤药下肚,将她脸上的笑意也冲淡了些。
“……阿玥……”
顾玥轻轻放下手中的碗,端端正正地跪下朝着女帝行过一礼,略显松散的髻随着她低头而悄然散落在她的肩上,将她脸上的神色遮掩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