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南轲看似在同钱知县寒暄,其实字字句句都在敲打他。
不过除了就在两人身后的姜令窈,其余人大抵也听不见那低低哑哑的杨阁老三个字。
钱知县几乎抖如筛糠。
然而段南轲却也好似只是吓唬吓唬他,在一连串的敲打之后,竟是无事人一般依旧笑容和煦,他缓缓松开钱知县,只道“钱知县,不如咱们去大堂议事”
钱知县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连忙道“请,请,都请。”
待得众人在大堂落座,裴遇上前讲明案情,段南轲才道“钱知县,此番我恰好来宛平,陪我那新婚夫人赏景看灯,谁知刚到宛平城中,就听到有人报案杀人,作为堂官,自不能罔顾人命,这才着急接了案子。”
他微微一下,眼眸深邃“如有得罪之处,还请钱知县海涵。”
锦衣卫要办的案子,谁人敢抢
钱知县自然不敢,他连忙道“也是我宛平之幸,刚好得遇大案时有锦衣卫在场,若只凭宛平县衙,要想破案到底艰难,如此也有劳乔大人,郑仵作,两位到场,令宛平蓬荜生辉。”
钱知县硬生生挤出一个开心的笑容“有几位上官在场,这案子一定很快便能告破。”
段南轲适时轻笑道“为同僚分忧,为百姓解难,匡扶正义,洗清冤屈,是锦衣卫的职责,既然钱大人如此诚恳请北镇抚司协同办案,那本官自是义不容辞。”
“如此便也辛苦乔大人,郑仵作了。”
几人打过官腔,又挤兑了一番钱知县,段南轲才把话头引入正题“钱大人,本案既由北镇抚司接手,又有顺天府推官及仵作协同,便不用钱大人再操劳。”
他一句话,就把钱知县踢出了侦案队伍。
然后又说“经我等调查,本案与十四年前的旧案有所关联,因此需要调取宛平县衙所有录档,还请钱知县行个方便。”
若是一心上进的官员,被人如此怠慢必定会时分恼怒,但钱知县听到此处竟还有些高兴,那双绿豆眼都要冒出光来。
“全凭几位上官做主,下官定尽力配合。”
段南轲睨他一眼,倒是懒得再同他废话。
县衙中有专门用来存放旧档的书库,宛平并非大县,过往卷宗比之顺天府少之又少,即便如此,却也有满满当当一整个书库的旧档。
除此之外,还有一间书库用来存放县志,若都要查看,大抵要费上不少工夫。
几人进了书库,寻到刑名录档的书柜前,按照年份一一寻找。
书库里气味陈旧,有着一股霉的气味,姜令窈却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同段南轲一同寻到了十五年前的书架前。
两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书架上,不约而同伸出手,一前一后伸向天佑六年那一册书录上。
两个人的手就那么猝不及防地交叠在了一起。
姜令窈的手被被另一张更为炽热的手心裹覆住,她不由微微一愣,一时间不知要如何反应。
段南轲也愣住了。
他垂下眼眸,目光落在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上,随即便不经意地收回了手,先是道了一声抱歉,然后才道“乔推官也对这一年的卷宗有兴趣”
姜令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本就比段南轲矮了半个头,此刻身体微倾,颔低头,阴暗的书库进不来光,也照不明她的脸。
两人近在迟尺,却又似远在天边。
段南轲看不透她的表情,也看不透她的心。
姜令窈的声音幽幽响起“我以为,既然案是在十四年前,那么往前推算一年或许可以找到什么线索,没想到段大人也同我一般,竟很是有侦案的经验。”
这一句话把两个人都夸了一遍,气氛瞬间缓和,段南轲轻笑一声,手腕一转,果断把手伸向了天佑七年的卷宗。
“乔大人是姚大人都推崇的神探,就请乔大人先查天佑六年卷宗吧。”
姜令窈唇边能勾起浅笑,道“此处卷宗众多,还是要多请人手查看,我的副手应该很快也会到来。”
于是两人便迅分开,段南轲让锦衣卫缇骑协助姜令窈,把天佑六年卷宗分门别类放好,然后便领着人去查天佑七年卷宗。
他们来县衙之前便已经商议好,先要简略把所有的刑名卷宗都大致过一遍,跟这个案子类似、有关联或有细枝末节相似之处的案子都要被寻出,若是能查到荣娘的身份更好。
若是查不出,再按照人口卷宗一一查询,以几位死者的年龄大约估算,查询身份卷宗。
若是走到这一步,这案子就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