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婉娴侥幸地笑了笑:“……你还在故作冷静?对吧?”
戚玦的声音却冷冷响起,冷得几乎在这寒冷的暮色之中泛起回音。
“宁婉娴,下辈子庆贺之前,还是最好先亲眼确定一下是否真的事成。”
冷……宁婉娴第一次觉得冷得彻骨……比那夜抄家的镣铐还要冷……
是一种大喜过后的惊惧,是一种由心底里升腾而起的毛骨悚然……
她看见戚玦笑了,笑得那般平静,眼里甚至不屑于露出半丝嘲讽。
她抖得如筛糠一般,上前抓着戚玦的袖子:“你还在装……你若没有被姜兴毁了清白,你又到竹亭来做什么!你就是想毁灭证据!我告诉你!你没机会了,只要姜兴还活着,你此刻的挣扎都是困兽之斗!除非……”
她愣愣道:“除非姜兴死了……你杀了姜兴?”
戚玦手一甩,宁婉娴被拂倒在地。戚玦缓缓整理着自己的袖子,一如那晚般居高临下看着她:“当然没有,姜兴若是死了,你岂不是白忙一场?”
“你要做什么……”
似乎上次之后,她就从骨子里惧怕戚玦。
戚玦却连头都不曾低一下:“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你若再敢犯我,我就杀了你?”
突然,她头皮吃痛,戚玦拎着她的头发,还没等喊出声,便被这么提着头撞向了方才倚靠的那根柱子……
……
夜色冰冷。
天空已经化为一片墨色。
地上还有未化的残雪,戚玦和裴熠二人并肩走在上面,沙沙作响。
裴熠的暖炉犹在戚玦手中,炭仍是热的,只是裴熠说自己穿着帔风不冷,要戚玦替他捂着。
“所以你其实早就知道姜兴会跟着你离席?”裴熠问。
戚玦点头。
今天下午,戚玦离开明月楼后,裴熠就去梅院告诉她姜兴离席的事情了。
只不过,她早就知道了,或者说,一切皆在她的谋划中。
“何恭平的主子和背后帮助宁婉娴的人是同一批人,今日宴客,他想必会浑水摸鱼,趁机进入戚府,而如今宁家夫妇已死,戚府中和他有联系的人,便独独剩下宁婉娴一人了。”
戚玦呵了口气,一团白雾缓缓升起:“我想利用宁婉娴引幕后者出手,正巧,她也有心引我入局,不然她也不会故意让我听见她和姜宜密谋的对话了。”
裴熠皱眉,清亮的眼睛因为格外专注,显得有些距离感:“你是说,其实宁婉娴知道你在窥探她,而她被绿尘听到的那些密谋,其故意让绿尘听见的。”
戚玦点了点头。
这也是为何,她明知衣服有问题还穿着去赴宴。
要想鱼上钩,就必须得放饵,而那件衣服就是一个饵,只有戚玦穿着绿色莲花去雅集,才能引出宁婉娴之后的动作。
对于宁婉娴的指摘,她才不会有什么庸人自扰的愧疚,走到这一步,是宁婉娴自己种因得果,如今也活该自食恶果。
相反,宁婉娴对她的每一次算计都是致命的,如果她不反击,只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戚玦莞尔:“宁婉娴设了个陷阱,再让我自以为洞悉了陷阱,摸准了我就算知道她们的谋划,依旧会将计就计穿那衣服赴宴,也料想我会为了保护小塘,坚持离开雅集,避开假山,转而选择经过竹亭的这条路——而她真正的陷阱,其实就在竹亭。她绕了一圈,无非就是要把我引到竹亭罢了,姜宜也不过是她计划中的棋子。”
裴熠抬眼,有些后怕地看着戚玦。
戚玦续道:“一则,我确实需要监视宁婉娴来得到一些线索,二则,我和幕后者安插在戚府的内奸,也就是何恭平打过交道,你也是知道的,这伙人的五感极其敏锐,直接监视必然会暴露,倒干脆换一种方式,明目张胆监视个够。”
宁婉娴费尽心机,迂回婉转地设下这个局,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以为戚玦是蝉,不成想,蝉只是戚玦的诱饵,她身后那只黄雀才是戚玦。
戚玦松了口气:“宁婉娴太沉不住气了,如果她没有跟着我去竹亭,或许一切还不能如此顺利。”
不过,把宁婉娴引到竹亭,不光是因为那里月黑风高好动手。
更是因为,她想试试,幕后者是如今还在和戚卓宴饮的那些同僚,还是雅集那些已经离府的公子小姐……
在竹亭的时候,并无人阻止她,说明彼时幕后者已经离开了戚府,如此看来,那人应该是雅集中的某一位。
“幸好。”裴熠道。
“什么?”
裴熠抬头看她,脚步也停了下来:“今天但凡有一点差池,不知道该有多惊险。”
戚玦讪讪:“你还在怪我瞒着你这件事?”
今天下午,裴熠从雅集追到梅院向她报信的时候,戚玦曾明确告诉他:“有些事情我必须得做,但那是我自己的事,如果因为我把你牵连进来,我会很自责。”
但裴熠只问了她一句话:“如果我在,会不会于你有助益?”
说完这句话,裴熠的嘴抿着,黢黑的眼睛却无比坚定地看着她。
又补充道:“如果是因为鲮山,那就不是姐姐你一个人的事,有些东西我也想知道真相。”
这两天,在她和裴熠的交流中,其实有在刻意避开提及有关鲮山的回忆,但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及,也没想到,他看着年纪小,却能想到这一层。
当时,裴熠的眼睛如幼犬一般,漆黑却明亮,她看不清这一汪潭水下是什么,却无半点恐惧。
而击溃戚玦防线的是他的那句用软糯的声线说出的,一句几乎是撒娇的话:“我明天就走了,你若是今日丢下我,可就没机会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