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湛一听萧瑞儿故意学着自己语调,还在那个“和”字上咬了重音,眼皮儿一撩看向身边的人,笑容有些僵硬的道:“瑞儿,那个苏影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少跟她……”
“少跟我什么?”苏影也没打伞,披了件蓑衣戴着斗笠踏雨行来。
因为雨水下的急,山庄之中植被也茂盛,地面渐渐就升起缕缕白色烟雾。苏影并不算个美人儿,贵在那种女子中罕见的清爽冷冽的气质,斗笠下那张小脸儿露着,乍一望去,仿佛画中人一般不食人间烟火。
饶是萧瑞儿在临俪场见过不少各色美女,见此情景也不得不赞个妙字。又或者女人欣赏女人,与男人欣赏女人的眼光不同,总不喜欢那些个太过侬丽的,对清淡宜人又不会自视甚高的同性总会多添一份好感。
苏影话接的紧,瞧向蓝湛的目光也带着淡淡嘲讽,只是整张脸上的表情却如同山涧清溪,淡淡的不兴波澜。
蓝湛一看到苏影就没个好脸色,又或者两人相识多年,彼此也熟稔的很,因此蓝湛完全忽略了对方尚且是个女子的事实,说起话来半点不跟她客套:“你不是去查探那边的动静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影瞟了他一眼,淡声道:“天在下雨。”
蓝湛没好气的回了句:“该干什么的不还在干什么!”
苏影表情更淡,仿佛觉得与这人多说一句都是在浪费自己的口水:“暂时没甚动静。”
蓝湛挑了挑眉,故意做出一个简直难以置信的夸张表情:“不说李公公亲自挥师南下,不搞出点动静来,哪里对得住圣上对他的龙恩浩荡!”
苏影听了这话,略勾了勾嘴角,眉眼间的神色却不轻松:“虽然咱们不受东厂的管,但那位向来睚眦必报的性格你也清楚。而且咱们这位天子急于脱开九王爷的管制,对手底下新建起来的这几个部很是看重。”
蓝湛之前跟萧瑞儿并没撒谎,他虽然长年在京城六扇门供职,但十年来一直大江南北的晃荡,对于朝中形势自不比经常在京城里头走动的苏影清楚。而且这个人的性子,也是不受拘束惯了,有案子给他破来解闷,有银子供他大手大脚的花,对于这类传闻,他也向来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并不怎么感兴趣。六扇门上头那位,也是清楚手底下各个的性子,只在关键事上给把住了门,其他的事也就由着这几个人去了。
因此对于苏影这一番话,蓝湛并不愿意听,可却也不得不听。因为他听出这话里还有一层意思。
果然,苏影又说了几句如今朝中形势,便别有深意的看着蓝湛道:“你若是想带人回去给老头儿瞅眼,就趁着变天之前,尽快。不然再过一段,进去是容易,可什么时候能出那牢笼,可就难说了。”
萧瑞儿对这些事自然不比在场二人懂行,但因为关系着她和蓝湛的未来,更关系着蓝湛日后几十年的仕途,因此也听得格外仔细。
蓝湛半晌没言语,直到苏影微侧过身,准备离开时,才道了句:“你还要留在那里?”
苏影沉默片刻,才道:“事无巨细,总得有人撑场面。”
蓝湛道:“可你并不擅长。”
苏影转过脸,眼睫上沾着淡淡水汽,眼中却含着淡淡笑意:“那依着蓝三哥的意思,我苏影擅长何事?”
蓝湛没理会苏影话里的揶揄,只淡声道:“和我,和其他四人一样。能在六扇门里留一脉的,都不会对勘案手生。”
苏影微垂下眼,嘴角缓缓绽出一个很淡的弧度。过了许久,才抬起头看向蓝湛:“有你这句认可,我倒是觉得,再多撑几年,也不是太令人难受的事儿。”
蓝湛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又添了句:“苏影,凡事量力而为,命比名重要。”
苏影回以一个浅笑:“我懂得。”
临转身前,苏影朝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萧瑞儿微微一笑,低声道了句:“京城四霸里两个因为临俪场收了心,苏影佩服。蓝三你眼光不错。”
萧瑞儿看着苏影消失在雨雾中的消瘦身影,轻声叹了句:“倒是个了不起的女子。”
蓝湛轻笑了声,顺势揽住萧瑞儿的腰,拥着人绕过树丛,往来时的路走去:“她今日是锋芒尽敛,平常可没这么好相与的。”
萧瑞儿斜睨了蓝湛一眼,微扬起下颏道:“对你这样的人,太好相与了,也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蓝湛故作惊讶的看着萧瑞儿:“怎么在瑞儿心中,我是小心眼爱计较的人么?”
萧瑞儿同样故作惊讶的一挑眉:“怎么你今日才知道?”
蓝湛摇头笑了笑,没再说话。
萧瑞儿看出他似乎有心事,又想起之前蓝湛说要带她回京城探望祖父的允诺以及苏影方才的好心警示,心里头也不觉沉甸甸的。
……
原本还想着这雨若只下个一时半晌,赏兰会亦不妨在夜幕降临后继续。未想这雨仿佛会看人脸色似的,直到深夜还未曾有半点消歇之势。
只是眼下江庄主显然心思分不出多少在赏兰会上,从某人进了江兰若的房间,就目不转睛盯着半靠在床头的宝贝妹妹。
忙活了足有半个来时辰,秦雁才轻舒一口气,也没说什么,径直开始收拾手边的金针等物。
江亭吃不准秦雁是个什么态度,便将求助的视线投向陪坐在一旁的萧瑞儿,结果很快收到蓝湛的冷眼瞪视。
萧瑞儿则直接站起身,走到秦雁旁边帮他收拾东西,一边从腰间递了只纸包过去。
秦雁面色依旧有些苍白,毕竟内伤不是一两日便能修整过来的。从萧瑞儿手里接过东西,秦雁浅浅一笑,问:“这又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