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想到的是,他尚且没来得及迈入主帅大帐,就听见帐中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如果当真如你所说,背后之人所思绝非表面上看得这么简单……他的目的如果仅仅在于杀你,倒也用不着废这等毫无用处的劲道了。”
吴琪的脚步生生顿住,脸上浮现出一丝奇怪。因为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穆阳侯白邵雪。可穆阳侯从密林回来之后,就被安排在主帅大帐诊治,吴琪还没有亲眼见到他,只是听说他被流矢擦伤了后颈,因为箭头上的毒剂失去了视力和记忆,甚至还因此对旁人态度大变。
那为什么现在却能在说这样的话?难道这么快就被医官们祛了毒?
他这么想着,当即撩开帐帘走了进去。但才刚刚进去,就听见白邵雪厉声道:“什么人?!”
“额……”吴琪从没见过这般攻击性强的穆阳侯,直接顿在当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过就是在下一刻,坐在穆阳侯身边的主帅帮他解了围:“是我的属下,吴琪。”
可穆阳侯压根儿不领情,冷哼一声嘲讽道:“怕不是因为听见我刚才那句话,他才进来的吧!庄瑟,你还好意思说自己的一军统帅,属下随意进来,毫无军纪可言,这样的属下不要也罢!”
他言辞锋利,更是没有放下半点戒心。吴琪被他说得面上无光,却也反驳不出来什么。再看穆阳侯,反倒是在骂了他之后像是牵动了什么伤处,喉间一梗,不禁狠狠大咳起来。
穆阳侯伤得不轻,身上还带着毒,这每一下咳嗽都是带着点点血迹,看着竟是有种病入膏肓的意味。
这个想法刚从吴琪脑子里冒出来,就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但还禁不起他细思,一旁的医官就快步上前,在穆阳侯身上连施了好几针。这几针下去,人果然有了些许临时的好转。医官见穆阳侯眉间微蹙,知道他难受得紧,心中不由微微叹了口气,随即小心翼翼的朝庄瑟打了个手势。
庄瑟心领神会,带着吴琪随医官出了大帐。
直到走出很远,确保白邵雪不会听见之后,装作没事人一样的庄瑟顿时垮了一半,不由分说焦急去问医官:“到底如何?!”
他这会儿简直不像是个军中统帅,那种面容只要看了一眼,都让人不禁心头沉重。
医官也是被这样的询问为难,斟酌好半天才说道:“主帅……目前而言,侯爷并没有性命之忧,但那流矢擦伤的地方刁钻,这才导致侯爷有了失明和失忆的症状。”
“下官必竭尽全力医治侯爷……但,但……到底能否恢复,下官,下官并不能保证……”
医官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了。
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真听到医官这么说,庄瑟还是觉得眼前一黑。他强撑着继续问道:“什么叫,能否恢复?他,他有可能一辈子都看不见了,是不是?还有……他可能再也想不起从前了是不是?”
医官无法,认命道:“的确如此,但主帅还需要保存一份信心,毕竟也并非完全这样……若是毒剂被排尽,侯爷自身又恢复力强的话,还是可以恢复的。”
“那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庄瑟就算被医官如此安慰,照旧不能将心中的石头卸下,他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我认识的阿雪——穆阳侯,他不是那样谨小慎微的人。怎么失忆之后,就……”
这种事情,医官也说不准,但他还是给出了想法:“骤然失明,人必然会心中不安,但下官认为这只是其一理由。能让侯爷防备至此,大抵也是因为侯爷藏有心事,这心事让他不得不防备。而在失忆后,他或许忘却了心事的内容,但那种情绪必然影响他。”
听了医官的话,庄瑟不由一怔。
心事吗?所以才让阿雪防备至此。
是和自己有关吗?所以阿雪才不会告诉他。
原来是我吗?是我让他担忧到这个地步……
直到医官告退,庄瑟都没有从怅然中走出。吴琪不得不喊了他很多遍,才算将他思绪拉了回来。
吴琪知道穆阳侯在庄瑟心中的份量,但众将的想法也是必须尽快向庄瑟转达的。
可他到底还是没能开了口,因为庄瑟像是早已洞见他会说什么一样拦住了他。
“抱歉……”
“我现在没有处理这件事情的精力了……”
“你可能觉得我软弱无能吧。”
“但是吴琪,我现在只想自私一回。”
“拜托了。”
这般有气无力、心念成灰的语气,吴琪还是第一次从庄瑟这里察觉。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庄瑟转过身,朝大帐走去。
第六十八章锥心
因为把大帐内的人都遣散走了,庄瑟轻轻撩开帐帘,只感觉帐内静悄悄的,除了白邵雪的一呼一吸,就没有了其他的声音。在医官施针之后,白邵雪就有些困倦,但也不至于即刻就能睡过去,他也听到了庄瑟进来的动静。
他其实到现在,也不过才刚刚接受自己叫“白邵雪”的这个事实,而且根据目前的状况来看,庄瑟对自己说的话,几乎没有作假的可能。
自己竟然是个侯爷吗?只要想起这个来,他就觉得莫名很是可笑。自己这样的人还能是侯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