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来礼迎的是大伯哥戚显和几位礼部官员,车马安排妥当,便是船上嫁妆便卸了大半日。
谢蕴却扇遮面,下船,余光忽的察觉到,一溜并排站着的粗壮柳树,其中一棵枝叶繁茂中藏着个少年,缩头缩脑,滴溜溜大眼睛却尽是好奇。
谢蕴匆匆扫了一眼,收回视线,弯身上了马车,那时不知,那便是将要与她成亲之人,戚钰。
“姑娘,都午时了,您与问月回去用饭吧,我带人在这儿等家主。”听雪开口道。
她站得有些累了,躲凉站在树荫下靠着树干。
谢蕴也没拒绝,日子不定,谁知是哪日到呢,且得等几日呢。
果不其然,一连空等两三日。
直至春闱放榜那日,两艘船朝坞口停泊来,挂着谢氏桅布。
“姑娘!家主的船到啦!”听雪远远瞧见,脆生生的喊。
谢蕴从马车上下来,快步行来。
船停稳,谢蕴上前,将叔母搀扶下船,“叔母受累了。”
谢夫人拍拍她的手,笑道:“我还好,你叔父这遭有些晕船,吐了两日。” 谢蕴扭头,果然瞧见被小厮扶着的谢家主脸色有些白,顿时有些心疼道:“马车就在前面,我们回家歇歇。”
问月留下安置东西,谢蕴先带着人回去了。
时近傍晚,家里得信儿,厨房忙活得火热。
他们刚至家中,热饭热汤已经摆了一桌。
汤足饭饱,谢家主才教训谢蕴胆大妄为。
谢蕴端坐着,也不辩驳,脸上俨然一副‘我听了,但我不改’的神色。
谢家主与谢夫人絮絮叨叨问过许多,知道谢蕴与戚国公府未生出龌龊,沉吟片刻后,谢家主道:“明日给国公府下拜帖,我们过府叙叙话,也当是给赔个礼,毕竟当初是你先提出了和离之事。”
谢蕴颔,不争不辩。
谢夫人屏退屋里的丫鬟,问谢蕴:“阿蕴,你好些说,是不是对王观还有心思?”
谢蕴摇头,“叔母想多了,我与三哥是兄妹,是知己,或许从前有些朦胧未开的心思,但如今是断然没有。”
谢夫人摸摸她头,面容温柔,“来时还与你叔父说,若是你有意,我就替你去探探王氏的口风,你与三郎从前两小无猜,我们两家也是看在眼里的。”
“当真没有”,谢蕴神色认真,又道:“和离后的这些时日,我过得甚好,钱米不愁,有丫鬟婆子伺候,巷子里几个小姑娘日日过来听学,颇为意趣。”
闻言,谢家主与谢夫人表情皆诧异,“你开堂了?”
“没有那般正式,未行拜师礼,不过是瞧着她们在巷子里玩乐,教她们识得几个字罢了。”谢蕴下意识道。
谢家主倒是认真思索了一瞬,“既是启蒙,拜师礼还是要的,此事我会与你祖父说,先前我们谢氏没有女先生,但你既是做了,便不要惧怕,我与你祖父教授你十几年,莫说是给孩童启蒙,便是下场应试也可,不必自谦自抑,但你要记住,为人师者,不戚戚于名利,不汲汲于富贵,心胸宽阔豁达,倾己所有传授。”
谢蕴颔,“阿蕴记下了。”
此事说罢,才又说起王观春闱放榜。
他今日事忙,不得空前来,倒是差人来报了喜。
榜上有名,自不必说。倒也不负众望,如谢蕴说的那般拔得头筹,一甲一名。
谢叔父听罢,精神都好了许多,说了句‘多半是状元了’,美滋滋的去歇息了。
谢夫人瞧得好笑,摇摇头,又与谢蕴悄声道:“别听你叔父在信中说什么胡作非为,得信儿知晓你和离,他一夜都没睡好,不停地叹气,怕你是受了委屈不敢跟家里说,这才等不得你回去,急匆匆的来了,如今瞧见你都好,也是真的好,这才放下心来,饭都多用了两碗。”
谢蕴听得眼窝热,深吸口气,压下哭腔,“我知道,叔父最疼我了。”
她没敢说的是,知晓他们要来时,一连几个晚上,都梦到了上世的惨状。
谢夫人摸摸她头,一脸欣慰,又忍不住笑道:“阿执长大了些,没你看着,读书也晓得用功了,你其余几个弟弟妹妹闹腾,他还板着脸教训,那几个倒是也乖觉了些,装模作样的跟着一同读书。”
谢蕴想起谢执那小大人的模样,也不禁莞尔。
“叔母未经坎坷,嫁给了你叔父,眼瞧着要执手一世了,你虽经此一事,但往后的事都说不准,若是哪日遇见心仪之人,只管往家里来信,旁的叔母会为你操持,不必怕。”谢夫人握着她的手,徐徐道。
谢蕴心口狠狠跳了一下,轻抿着唇角笑道:“好。”
第37章探花郎
春和景明,日光明媚。
谢氏夫妇带着谢蕴,携礼来拜戚国公府。 白珠儿在门前相迎,热络道:“叔父叔母总算到了,母亲都问过两回了。”
谢夫人笑着客气一句:“劳殿下挂念。”
谢蕴上前,朝白珠儿微微颔,问礼道:“戚夫人安。”
白珠儿瞬间一愣,似是在想她那声戚夫人喊谁。
慢了一瞬,才僵硬道:“啊……谢姑娘同安。”
她们相识于国公府,身上挂着的也是大娘子、二娘子的名儿,如今这般寒暄,当真是哪哪儿都不得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