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透过车窗玻璃往前看,只见他们来时的方向慢慢走来一个人,是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置身于昏暗的夜色下,身穿白色齐膝连衣裙,背着挎包,披着长发,脚下的凉鞋随着她的步伐发出笃笃笃的响声。
她静静地走到墓园前,和守墓园的老头打了个招呼,穿过大门,踩上一层层石阶往墓园深处去了。等她的身影消隐于夜色,楚行云和贺丞才从车里下来,两人迅速穿过马路,踏进墓园大门。
楚行云:“待会儿如果枪声响起来了,你就往石碑后面躲。”
贺丞哼笑一声,没搭理他。
遥见高层墓碑后立着一个白衣女子纤细的背影,楚行云走在贺丞前面,尽量压轻步子,一层层登上阶梯。他在转角处停下脚步,打开随身的小手电朝十米外的女孩儿照了过去:“时小慧?”
女孩儿没作声,她站在墓碑前,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身前,低着头看着墓碑上的刻字,神情淡然得像摆在玻璃橱窗后的模特。她像是感觉不到打在身上的灯光,只静静地站着。
楚行云往前走了两步,目光紧盯着她:“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你也清楚我为什么会来这里。都结束了,时小慧,跟我回警局。”
女孩儿弯起唇角笑了笑,眼睛里空洞得像是一尊失去灵魂的木偶,她说:“你们会给袁旭判刑吗?我把他养到成年了呢。”
楚行云又向她走近一步:“当然,我们会把他送进监狱,但是你也要跟我回去接受——”
忽然,女孩儿打断他的话,语气不再那么温柔:“他杀了我姐姐,我姐姐喜欢孩子,被发现枪械库也执意放他们走。但是他却开枪杀了我姐姐,子弹穿过她的脖子。他刨开我姐姐的肚子的时候我姐还没死,她亲眼看着自己腹中的孩子被挖出来……如果需要我提供证据,当时木屋里的监控录像就在我的包里,我可以给你。但是你要保证,定袁旭的罪,把他送进监狱。”
楚行云问:“是你杀了程勋?”
女孩儿说:“是我,都当作是我做的好了。不要再往前走了楚队长,我不会跟你回去。”
说着,她转过身面对楚行云,手电筒的强光打在她脸上,楚行云才看到她满脸的泪水。
时小慧维持着艰难的微笑:“我父母感情不好,是姐姐从小把我带大,在我心里她就是母亲。她没嫁对人,丈夫赚的是卖命钱,我只能帮帮她。我们本来打算做完最后一笔就收手的。出事那天我到市里买机票,第二天八点的飞机,想飞到国外,避避风头再回来。但是我回到木屋,却看到满地的血……看到监控的那一瞬间我决定了,我一定要报仇,用最残忍的方式报仇,既然你们警察不能定未成年人的罪,那我把他养大。现在他长大了,该你们了楚警官,请你一定要,惩罚他!”
惩罚他!
惩罚他!
惩罚他!
这一声喊得让人心胆俱裂,但是楚行云却在疑惑,这桩案子里,到底应该惩罚谁?
四面八方亮起一束束灯光,齐刷刷照在时小慧身上,把她脚下墓园的土地衬托得像闪耀的舞台。时小慧往四周看了一圈,最后把视线定格在灯光之间的一个空缺处,那是大门的方向。
楚行云把手电关掉,往前走了一步,向她伸出手:“跟我走,我向你保证他会得到惩罚,但是你也要接受惩罚。”
时小慧轻轻摇头,眼神空空地看着大门方向,说:“我已经接受了惩罚。”
说完,她抬起一直用左手护着放在小腹的右手,一支小巧的女士手枪暴露在她的手中。
“砰!”
一声刺耳的枪响在墓园上空响起,墓园四周的林叶随之晃动,惊起飞鸟一片。
时小慧的枪口指向的是傅亦,开枪的却是傅亦身旁的杨开泰,一枪正中眉心。枪响之后,第一个冲过去的是贺丞,贺丞蹲下身摸了摸她颈侧的动脉,回头对楚行云说:“死了。”
楚行云见过许多被击毙的犯罪嫌疑人,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儿是第一次见。他心里异常沉重,以至于指挥后续行动都异常乏力。傅亦把他的工作接了过去,叫来救护车把死者抬走,解散出警人员。后续收尾工作太烦琐,谁都没有注意到天边划过一颗流星,为这场被夜色笼罩的抓捕行动画上了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