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龙跟着云采儿,云采儿跟那只小金猴,他们一起穿过廊道,来到了后院最里头的一个房间,房间的陈列非常的简朴,只有一条长案,一个博古架和一个花几,博古架上陈列许多小瓶的精油,长案上放着一套香器和一盘菖蒲,花几上的一株老籁竹盆景在从窗外投进的月色里,显得婆娑迷离……这不像是调香室,倒像是一个闻香室。
陈龙正在纳闷,那只小金猴却跑到墙角“叽里呱啦”的叫着,云采儿打开了墙角的一道暗门,小金猴快的钻了进去,领着云采儿和陈龙走下了一段长长的石阶,然后再穿过一段遂道般的岩洞,穿过堆放着各种调香器皿和香料的物料库,终于来到了靠近悬岸边上的一个调香密室。陈龙一看到这个密室,立即想到了今天和晴空老师去过的那个莹火虫岩洞,不过这个密室要显得精致和空灵许多。
整个密室就建在一个岩洞里,密室的四周用防潮的火山石密封起来,只留几个采光的窗户和两扇小门,一扇从里面进来,一扇通向外部的岩洞。外部的岩洞不大不小,顶部有一个小小的洞口,一束月光从洞口投下来,偶尔也有几只莹火虫从洞口飞进来……岩洞的底部是一池清澈冰凉的泉水,它汩汩的流动,但却不知流向何方。
密室的中间,用干燥的草席做了一个圆形的地台,中央放着一个蒲团,周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香料和精油。
最奇特的,是安装在地台旁边的一套大型的玻璃蒸馏设备,先是一个大号的蒸馏烧瓶,侧面有一根带阀门的进料管,顶部连接着韦氏分馏柱,在蒸馏头处连接一根长达两米的冷凝管,而冷却水直接来自冰冽的山泉,最后通过一段真空接受管后来到了锥形接受瓶。在蒸馏烧瓶的底部是隔着石棉网的灶膛,通过一根风管与灶膛相连的就是一台木制的鼓风机,鼓风机方形的箱体内装有一个叫“鞴”的大活塞,鞴的外在装有推拉的把手,把手连接在一根曲轴上,曲轴上还套上一根“磨杆”,就像磨豆腐的那根磨杆,只要推动磨杆,就会拉动活塞,压缩空气,送风入灶,起到助燃的作用。
小金猴一看这个宠然大物,就窜上风箱,兴奋的“嗷嗷”乱叫。
“这应该是晴空老师的杰作吧?”陈龙看见这套比自己在化学课上见过的蒸馏器皿至少大十倍的装置,才想起晴空老师原来也曾经是一位化学老师。
“看来你还不算太傻。”云采儿笑咪咪的说道:“那你明白你今天晚上的主要任务是什么了吧?”
陈龙点点头,他看到了风箱旁边的那根“磨杆”,以及想起刚才晴空老师对他说的“你已经练了很久了”这句话,不过他心里多少有点郁闷,难道,他练了半个多月的磨豆腐,就是为了今天能够拉动风箱?还有一件事情他也不太明白,于是他问道:
“为什么要选择子夜时分来调香,白天光线不是更好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是晴空老师说的。”云采儿又学着晴空老师的腔调笑咪咪的说道:“子夜是一天之中阴阳交错的时分,是万物秘密生长的最佳时刻,这个时间段调出的香才具有灵魂……”
“所以,才叫‘子夜的秘密’……”陈龙似懂非懂的。
“好了,你现在可以点火烧炭了,这个烧瓶里我已放足了底料,你要尽快让它沸腾起来。”云采儿说着,就要向外面的岩洞走去。
“你要去哪吗?”陈龙好奇的问道。
“本少女要去沐浴更衣,让住!不准乱看,小心小金猴弄瞎你的眼睛!”云采儿装得凶巴凶巴的说道,那只小金猴倒是很配合,它站在风箱上,竖起两只爪子,好像警告陈龙似的“嗷嗷”叫着。
陈龙苦笑了一下,他似乎明白了晴空老师吩咐的“摒除杂念,心静如水。”他开始静下心来,点火烧炭,推动“磨杆”,鼓风旺火。很快,果木炭现淡淡的果香味,不久,烧瓶里的底料开始沸腾,一股浓郁的香氛立刻弥漫在整个密室。
这时,云采儿已从岩洞外的泉水池沐浴归来,冰冷的山泉水把她丰润的嘴唇冻得有点白,她换上了一套纯白的短衫短裤,一头乌盘在脑后,露出饱满光洁的前额,仿佛仙子出浴,一尘不染。
陈龙一怔,瞬间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冰清玉洁”,什么叫“不食人间烟火”……云采儿却一语不,她目不转睛,心无旁鹜,就像着了魔似的,款款的走向地台中间的蒲团,盘腿而坐,进入一种冥想的状态。
在经过刚才冰凉山泉水的浸泡后,云采儿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在闭合后现在又全面打开,而且显得极其的敏感,连同她的眼耳鼻口舌一起,现在完全处于一种不设防的真空状态,甚至她的每一根游离神经未梢都在向空中伸出受体,充分感知各种香气在空气中的流转回路。
只见云采儿娇躯微颤,神情恍惚,犹如香婆附体,她双手像太极般来回运转,任由意念选取香料,仅凭手感掂其重量,完全是一副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神游模样。
佛手柑六钱、藏红花二两、黑胡椒四钱、沉香木五两三钱、檀香、血竭各二两、藿香六钱、零陵香四钱、甲香二钱、龙脑香和乳香少许……云采儿把这些香料混在一个空器里,倒入少量蒸馏水,又滴进几滴“揣旖”精油,搅拌均匀后,她一跃而起,快的跑到蒸馏烧瓶旁边,把这些香料快的通过进料管倒入烧瓶,并催促陈龙推杆鼓风,加大火力,然后,她又快的跑到外面的泉水池边,把脸埋在冰凉的山泉水里,似乎要把自己从幻境里清醒过来。
过了良久,云采儿又缓缓的回到蒲团,继续另一维香境的冥想……刚过子夜,也就是凌晨一点多的时候,云采儿已经在蒸馏烧瓶里投入了九九八十一种香料,殚精竭力的她虚脱一般软瘫在地台的草席上,娇喘吁吁。
这边的陈龙也铆足了劲儿,他飞快鼓动风箱,旺盛的火势烧红了石棉网,也烧红了玻璃瓶底,只见一股股白色的蒸汽,窜过分馏柱,经过长长的冷凝管后凝结成一滴滴晶剔透的精油,汇聚在锥形接受瓶里。
突然,陈龙感到一阵的晕眩,他赶紧屏住呼吸,想采用一种名曰“缩头龟”的闭息法,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股百无禁忌的异香仿佛已经越过千山万水,肆无忌惮的扑鼻袭来,陈龙鼻子一热,滴下一滴血来。
“快……”这时,软瘫在地台的云采儿挣扎着爬起来,指着外面的泉水池喊了一声快,又昏倒在地……陈龙顾不了许多,他憋着气冲上地台,抱起云采儿就往泉水池跑去,“扑嗵”一声,两人双双掉进泉水池里。陈龙在水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糊里糊涂的喝了几口泉水,却慢慢的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