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已经走了。我只能匆匆地对着站在我面前的那个有些削瘦的男人说:“您好,您是……廖老师?”
有些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编剧廖清寒看了我一眼,他手里夹着一根烟,点了点头,和善地说:“是的……你是?”
我张了张嘴,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来。我想说什么?我能说什么?我是不是该说我刚刚想了起来我以前看过的那部地下电影,那个关于时代焦虑和青春焦虑的故事,那是很久以前了,我记得您,我学生时代的时候,我和我的兄弟们都记得您……虽然现在也没有过去几年,可是那几年,谢谢您。当朋友都不在的时候,胶片还在,记忆还在。
可是我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一个风驰电掣的白衣服女人冲了过来,我真是感谢百合子,她闯入我的生活,总是让我充满了勇气和惊喜,并且随时随地给我解围:“廖老师!”她强行按着我和她一起鞠躬,“非常非常感谢您的编剧……真的超好看!我和小黄瓜都好喜欢。”
美女总是最吃香的,果不其然,廖清寒笑了起来:“是吗?你是……”
“我是百合子,托您的福,能拿到前排的票和荣哥他们一起过来看,真是太好了!非常非常感谢您!”她笑眯眯地说,“我能求个签名么?”
“好啊……”廖清寒热情地给变魔术般掏出一个华丽本子的百合子把名签了,还更热情地递给她一张名片,眨了眨眼:“有事好好叙叙啊小姑娘。”
“一定一定,”她甜甜地说,“那边无常老师和安易老师有事说找您。”
同志们,基佬们,我有幸观摩了这场神勾搭的展开——我去!百合子你为毛要生在这个年代!早生几十年,你就是大上海的一超级交际花啊!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感叹完,她便变了脸色,叉着腰恶狠狠地问:“你怎么让刚才那个人跑了?”
“啊?”我茫然了。
“你是笨蛋吗!”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就是那个人啊!刚才跑掉的那个戴墨镜的!”
“啊……那个……就是刚才演出时一直坐我旁边的那个?”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靠!你放他跑了?你居然没让他给你签名?!”她狠狠地瞪着我,眼睛睁得像铜铃一样大。
“……他……他是谁啊……”
“我靠。你凹凸得没救了。”她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转身就走了。
2009年10月的北京,一到了夜里,就显得格外冷。然而,这一切都丝毫无损这座城市的美丽和流光溢彩。当我恍惚地走出剧院大门的时候,星星就在我头顶的幕布上闪着,像是深蓝色天空的眼泪就要落下来——
“我觉得我有点喝多了,你呢?”一个年轻的声音在我耳边说。
“啊……”我脑袋也有点晕,但仍然果断地反应过来:“你没事儿吧?香槟不醉人的啊……”
“走走走走走去庆功宴!庆功宴庆功宴!”荣胖子拦了一辆又一辆的车,开始热烈地往车里塞人。
百合子在人群中穿着高跟鞋跳来跳去,穿过重重人群直接跑了过来,眼疾手快地把我和豹豹不由分说地塞进一辆车的后座,自己冲上副驾驶就对司机喊:“开吧!”
我觉得颇为头大:“你精力怎么那么好啊?”
我觉得有点累了,毕竟我和豹豹之前在外面疯玩了一整天,虽然干的都是小孩子才干的事儿;更何况,看完这么一场华丽的舞台剧之后,人由衷地,心有些累了。
但是,她只是转头瞪了我一眼。
“……说实话,”豹豹也在我旁边小声地说,“我有点困了……”
车里黑漆漆的,年轻男孩子洗头发之后的薄荷水味儿就蔓延在我周围。我听见自己说:“要不你先回去?”
他闷闷地摇摇头:“不行……我一走也太不给面子了。”
“那好吧,”我想了想说,“你先在我肩膀上靠一下……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
一直在侧耳倾听我们谈话的百合子猛地惊醒了过来,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了看我,才开口道:“工体啊!你在北京这么久不知道么!”
“……不知道……”
“去了就知道了!”她兴致勃勃地说,“娱乐青年,娱乐北京!”
一辆辆车停在这片红蓝紫光到处瞎眼简直堪比游戏场景的街区里,百合子飞快地把我们拖下来,转眼就塞进了一间类似酒吧的大门。也许这里叫做cb?也许这里叫做夜店?我都不大清楚。我所清楚的只是,很快地,我们这帮茫然的家伙便逐渐被分离和迷失在了密集的人群里。
我和豹豹坐在吧台一般的地方,傻傻地握着两杯威士忌,灯光闪烁,面面相觑。过了许久,他才眨着眼睛说:“你是第一次来啊?”
“……是的。”
“我也是啊……”他抬头探究性地看了看天花板上五光十色的激光灯,指着场地撇了撇嘴,道:“真活像上个世纪的公共澡堂似的。”
我立刻就笑了。
这地方就像美国电影里那种反映主角堕落生活的地方一样,彩色的光芒闪瞎人眼,音乐诡异而洗脑各种穿着blg-blg的衣服的家伙们在场地上摇头晃脑地跳啊蹦啊——这没什么,任何一个嗑了点儿药的人都能做到,是不是?但是,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他们每个人都挤得那么紧,背贴着胸腰贴着腿,简直比排队还痛苦……
我真的担心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的手机会被偷。
“这儿就是夜店啊?”豹豹在我旁边说,“我觉得……也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