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西西弗书店。”我提醒她。
西西弗书店是什么地方?也只有百合子这种看起来挺文艺挺小清新实际上骨子里三俗到死的女作家才会不知道。她很多时候可以捧着一本卡尔维诺呀啥的穿着白裙子在落地窗边静静地看,耳朵里挂着大耳麦,一边看一边微笑……围观的文艺男青年们会立刻眼睛闪闪发亮:哇靠,这就是淑女啊,这就是安妮宝贝啊——其实她是在听bl广播剧。所以,我深度怀疑她刚刚说的那个影评协会的男生就是这么被骗到手的,毕竟这个年代的男大学生,唉,尤其是会进影评协会和混豆瓣的男大学生,都清纯啊。
西西弗书店是文艺青年们的圣地。和北京798那种鱼龙混杂的大艺术大北漂圈不同,它是专做文学之类的,要不怎么叫书店呢?据说你进去以后,可以随时随地坐下来,可以一边喝茶一边看,最爽的是它可以举办那些很豆瓣的活动,同城读书会呀什么的……总之,你要是不够文艺,还进不去呢。
对每一个天朝作家来说,能够在西西弗书店开签售会就是一件很人生赢家的事儿了,有不少当红作家在那里开过呢,比如后来的南派三叔啊江南啊沧月啊这些大神们——虽然,我写的够三俗够黄暴,从现在来看此生都未必有出版的机会,可我也想有那么一天啊,在宁静又温馨的书店里,和一群爱我的读者讨论着故事,时不时发出轻轻的笑声,下午三点半的阳光细碎地照在书页和指尖,照在姑娘的黑头发上,照在我那些已经失落和未曾实现的梦想上……
“好吧,”她心不在焉地说,“就是那种差不多的地方。那里10点钟会有一个豆瓣上开的同城聚会,讨论一些文艺的玩意儿,那里会聚集北大啊清华啊人大啊巴拉巴拉反正是这些名校的影评协会啊文学社啊的小伙子们。”
“啊……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了,”她果断地说,“你也要去。”
“哈?”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我的豆瓣号多久没登陆了!我还没报名呢!”
其实我是下意识地不想去——我小黄瓜又黄暴又三俗,现在又不比过去那么文艺,看的电影那么少,不像那些影评爱好者可以随时随地的掰文本掰文艺理论,更何况我还真不好意思说我此生为了写文,研究得最多的是武藤兰姐姐的那几百部……
“吓!你当然要去了,”她得意地扬扬手中的邀请函,诡异地笑道:“今天沾你光姐姐我能去搜狐参加论坛大会,所以你也要沾姐姐我的光!”
“到底是啥事儿啊!”我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惊悚。
“座谈会呀座谈会!”她笑眯眯地说,“他们要找几个作家去那些大学的文学协会讲座呢,啊哈,你懂的,到时候咱把你往那儿一送,再那么一谈,再那么一录,再那么一发,哈,你就红了。”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哪个学校啊?”
“不知道咯,”她耸耸肩,“很多学校都有,看到时候是哪个学校的协会来约你……”
我擦!基佬们,此时我真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振奋啊!
我认真严肃地对百合子说:“回去以后,我也要经常刷豆瓣。”
她大笑着走进大厅里看电脑去了。
我跟在她后面,就像一小跟班似的;实际上,我也确实是她的小跟班。百合子你简直就是神勾搭帝!和你相比我自愧不如啊!
我们写网文的,追求的都是什么?红?赚钱?出书?改编成网游电视剧?或者是最低的要求,多上上榜,多留留言?
不,不,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们是一群三俗又无耻的家伙。尽管我们中间有很多人写得呕心沥血,写得字字句句都是泪,写得从深夜到天明孤身一人无限寂寞……我们写得并不差,我们写得也很多。我们这一代网文作家创造的字数,早已超过了往前推三百年的所有作家——可是对我们自己,我们也会在深夜的时候无限沮丧,因为我们知道我们写出来的就是一堆垃圾。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浮躁,每个人拼命吞食着各种信息,不断追逐着新文更新、新文、更新,那些文字的碎片犹如大浪一样汹涌地随着it泡沫涌上来,完结了以后就沉没在海底,无人记得,而海底根本没有美人鱼,只有更多沉没的垃圾。
我们永远得不到那些靠作协养着的老家伙们的承认,尽管他们只会在国难发生的时候写一些“纵做鬼,也幸福”的东西,尽管他们只能靠花钱去买核心刊物的发表版面,尽管他们一百本书的销量或许还不如一本糖炒栗子大大的新书销量……但他们可以得到鲁迅文学奖茅盾文学奖人民文学奖巴拉巴拉反正一大堆主流奖项,他们还会被政府记在文学史的教科书里,作为当代作家的典范,作为主流文坛的中流砥柱,流传后世。而我们,我们自己呢?即使是我们引以为傲的爱我们的读者们,也不会记得我们,我们不过是史书上轻描淡写的几句“大量良莠不齐的网络文学”就一笔带过了。
可是你不会甘心的,是不是?你也希望你能被历史记住啊,你也希望你能被承认,被承认自己不再只是一堆垃圾和一个写垃圾文学的作者……即使是不得不付出很多代价也好。
去大学讲座!这是什么?这是主流作家才有的待遇啊!
我知道世界上所有的高校都是这样,它是连接起渣滓和骄子的桥梁,学校的那些平凡的大学生会在这里听到许许多多人的讲座,从周星驰到比尔盖茨,从余华到水木年华,从太平洋保险的业务员到acfun上某个天朝动漫界著名制作人……什么人都能去掺一脚,无论高低贵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