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该动她。”池晏说。
他反扭住玻菱的手臂,掐着她的脖子,将她狠狠地撞到椅背上。
一声闷哼。
她被撞得视线恍惚。
脖子上的手指在慢慢收紧。
玻菱很快就喘不过气来,肺部的空气消失了,拼命地要挣扎,但是根本没有用,被他死死地压制住,像一根头发丝都动弹不得——这的确是个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
剧痛碾过神经,像毒液顺着血管,飞速地扩散到全身。又带着某种可怕的麻痹性。玻菱大汗淋漓,身体渐渐失去了知觉,唯一的感官聚集在后脑。
池晏尽管松开了她。
但毫无温度的枪口也压上来,抵住她的后脑。
像是蛇的眼睛。
她在被一条黑曼巴蛇所注视着。
也许是真的要死了。玻菱心想。
她一边跪倒在地上,身体僵硬,拼命地捂着脖子咳嗽,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
她不该怕死的。明明当她走进这个礼堂的时候,就已带着献祭一般的心情。可是为什么,当池晏站起来的时候,当他漫不经心地审视自己的时候,她依然会感到恐惧?
池晏低垂着眼,慢条斯理地说:“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允许你对我做这些小动作,把你这条命留到现在?”
玻菱捂着喉咙,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哑着声音道:“因为你……对不起我哥哥,你心里有愧,你怎么敢杀我……”
“愧疚?”他的声音含着笑
,尽管眼里并没有任何笑意,“每个人做错事,都要付出代价。”
“包括你的哥哥。”
这句话成功激怒了她。
玻菱用力地仰起头,愤怒,不甘,和不愿承认的恐惧,令她冷汗涔涔。嘴唇颤抖,仍然想要说些什么,想要反驳她,想要怒斥他的无耻和无情。可是在这样黑洞般,飓风般的俯视之下,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她的身体僵硬了,仿佛在一寸寸地结冰。
“这很公平。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拿的是卖命的钱。”池晏淡淡地说,“你以为,他是靠什么把你养大?”
玻菱怔怔地望着他。
她几乎已经听不清池晏在说什么。
手撑着地,竭力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不可以。她的身体一直在抖。余光瞥到剧院银幕两边的幕布。殷红的,艳丽的,危险的颜色。像鲜血。
她会死吗?真的会死吗?
其实她对于死亡,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概念。
即使在背后策划了一次次的暗杀,她从未站在事件的前线过。她甚至很少会去看现场的视频和图像。几个人死了,几个人受了伤,对她而言,都不过是轻飘飘的数字,是纸上谈兵,是一场智力的博弈。她用这种方式来减轻自己的罪恶感。
就好像那些执刑者在行刑时的自我催眠:他们将大屠杀彻底变成了一种机械化、重复性的流水线工作。每个人都会告诉自己,我只是开歼灭机的人,我只是开
坦克的人,我只是打开毒气室开关的人。我只是在执行命令。作恶的是机器,那么,我就不是凶手。
生和死,她从未真正感受到它们的重量。
直到现在。
直到她看着池晏的眼睛。
她终于明白,原来在凝视深渊的时刻。
她自己也早已变成了更失控的深渊。
她所制造的那些混乱,那些伤者……他们又何其无辜?
梁严真的会是比这个男人更好的选择吗?
突然之间,她耳边又回响起哥哥的声音。
某一天,他回到家里对她说:“跟了池先生这么多年,我还从来不敢看他的眼睛。”
而自己当时嗤之以鼻:“有什么不敢看的?他又不是美杜莎,看一眼就会变成石头。”
但是这一刻,真正看到那双狭长的眼,毫无感情、也毫无温度的眼神,她终于明白了哥哥在说些什么,又在怕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