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陶宿锦性子大大咧咧,首次到别人府上也不见外,看见水中肥硕的锦鲤,往石头上一蹲就捞了起来,全然不顾主人家正在等他。
管家想催不敢催,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直到江颂月的呼唤声传来,他抓住救命稻草般,匆匆道:“小侯爷,我家县主问你此来有何要事。”
陶宿锦掬几下水才站起,接过随从递来的帕子擦了手,兴致勃勃道:“你们府上这俩池子真有意思,回头弄个小堤坝隔开,开闸时候拿渔网一兜……那场面,想想就有趣!”
管家没瞧出哪里有趣,再说了,这是景观池,又不是鱼塘。
得罪不起小侯爷,管家赔着笑领他去往水榭。
陶宿锦一路东张西望,到了水榭才看见其中景象,先是惊奇,“闻人五怎么在这儿?”
再是喜悦,“江颂月,你怎么知道我还没用午膳?”
都不用人招呼,他自发地落座,道:“我本想早点来的,想着得拿出点诚意,特回府取了几张地契。”
几句话落地滚珠地说出口,没给人插嘴的机会,连带着什么行礼和客套话全免了。
江颂月现在只求闻人惊阙别再提鲛鱼锦的事,忙借此机会问道:“小侯爷……”
一句话未说完,侯府随从打开一个匣子递到她面前,江颂月转目看去,见匣子里是一沓商铺地契。
“这些菜都是动过的。”
正翻看着,听到闻人惊阙的声音。
江颂月抬眼,发现陶宿锦正举筷夹菜,听见这话,他放下筷子,奇怪道:“你不是瞎了吗?怎么知道我要夹菜?”
话很不客气,江颂月暗皱眉,闻人惊阙却不见任何情绪波动,温声解释:“听声响和方位能猜的到。”
陶宿锦恍然大悟,感慨道:“真厉害……难怪你都瞎了,我爹还想将我表妹许配给你。”
顷刻间,江颂月的心提了起来。
她就知道,就算闻人惊阙瞎了,也会有许多官宦人家愿意与他结亲!
“我已定亲,小侯爷切莫再说这种话,以免坏了女儿家名声。”
“你定亲了?”陶宿锦一惊一乍的,“什么时候?和谁?我怎么不知道?”
闻人惊阙耐心地挨个回答:“定亲了,你来之前,和怀恩县主,现在你知道了。”
他说话时右手探入怀中,摸了几下,掏出一个红玉镯子,随后朝江颂月伸手。
江颂月从他直言“定亲”二字后,嘴角就没压下去过。
此刻她余光轻扫过惊愕的陶宿锦,绷住嘴角,摆出勉为其难的神色,矜持地将手指尖搭到闻人惊阙掌中。
刚搭上去就被抓住,闻人惊阙的手顺势往上,将她的手整个包住后,像是要把这只手记住一样,撑在江颂月掌心的手指与覆在她手背上的拇指,一起缱绻摩挲起来。
很热、很痒,让江颂月想起他先前的提议——把“鲛鱼锦”做成寝衣。
往深处一想,不就相当于想让她的手贴上他的身躯吗?
这想法一出,再感受着掌心手背来自闻人惊阙细密的揉捏,江颂月心底一颤,手下意识地往回抽。
刚抽离一寸,躲避的意图就被察觉。
江颂月就觉那只修长大手骤然加重力道,瞬间由温暖花瓣变成玄铁锁链,扣紧了她,强行将她的手拖拽回那宽厚的掌中。
汹涌的压迫感无声袭来,江颂月后心一麻,呼吸陡急,猝然看向闻人惊阙,正对上他失焦的眼眸与温柔神情。
他仍是那个柔弱的盲眼公子,不带任何让人心慌的攻击意图,仿佛之前那些全是江颂月的错觉。
江颂月心生迟疑,犹豫的时间里,眼睁睁看着鲜红如血的通透镯子套上自己手腕。
闻人惊阙松开她的手,柔声问道:“可还合适?”
江颂月该高兴的,可恍惚中生出一种奇特的感受,仿若自己不经意中被什么潜伏着的可怖猛兽做了危险的标记。
她心中惊悸尚未消褪,一时无声,旁观的陶宿锦倒是替她答了,“合适,这什么玉?还挺漂亮。”
陶宿锦是丝毫波澜都没看出,单纯觉得这镯子好看,诚心地夸赞。
“颂月也这么觉得吗?”闻人惊阙声音轻缓,好比冬日落雪,不骄不躁,徐徐落下,“这是母亲留下的,让我一定亲手给她儿媳妇戴上。可惜……”
他声音逐渐低沉,“她与我都看不见了……”
江颂月看着他低垂的纤长眼睫,山野相伴、今日相处重回脑中,他的无助、脆弱、故作坚强,又一次展现在江颂月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