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杨帆的眼里没有她,除了最开始引介时他对她点头微笑外,他就再没多瞧过成茵一眼,仿佛她压根不存在。
成茵长这么大,字典里从未出现过“气馁”二字,她深谙“没有条件就得创造条件”的天才规律,很快心中便有了计较。
她对着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肴慢慢绽放出笑意,那笑容诡谲难辨,瞧得一旁的姚远云里雾里,瞅瞅她盘子里干掉一半的腰果,恍悟似的又给她舀来一勺。
1-3
宴席散后,李家的妇女们忙着收拾杯盘残羹,忽见邻桌立着个俏生生的穿白色短裙的姑娘,正翘起兰花指把脏碗碟一个个垒在一起,定睛一看,居然是随姚远一起来的城里姑娘周成茵。
“哎唷唷,快放下,快放下!小心弄脏你的裙子!”一个大婶模样的妇女赶紧冲过来阻止成茵,“这种事怎么能让客人做呢!”
她一嚷嚷,其余人等的注意力也都聚拢过来,一番客套后,大家纷纷夸赞起成茵来,“这小姑娘真是不错,知道主动给大人帮忙,将来嫁了人,一准是个贤惠的好媳妇!呵呵!哈哈!”
成茵在众人的表扬声中飞快瞟了眼站在门外的人群,果然看见杨帆也夹在其中,正笑吟吟地回望自己。
她没有被劝退,反而更加来劲,一边忙活,一边抿着唇,甜甜地笑,如果现在给她面镜子,她会对自己勤劳贤淑的形象非常满意。
李卉皱眉望着喜滋滋的成茵,与姚远耳语,“真是奇了怪了,你妹妹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忽然间懂事起来了?”
姚远耸肩,他自然也搞不懂,不过还是答了一句,“茵茵也不小了嘛!”
收拾完碗碟后,成茵坚持要帮着洗碗,怎么劝都拦不住,没奈何,一位婶子只得给她端来一个大塑料盆,里面注满清水,调好洗洁精,又给她端来一摞碗碟,拿好一张小板凳,成茵便舒舒服服坐着洗起碗来。
她哼着小曲,把一堆脏碗从左边逐个换到右边,从肮脏变成洁净,心里溢满了成就感。
清洗的间隙,她也会抬起头来偷瞄两眼聚集在枣树下乘凉喝茶的人们,姚远和杨帆站在边上,不知在聊什么。这场景让成茵莫名愉悦。
这本是一群与她毫无瓜葛的闲人,却因为机缘巧合,她与他们之间有了牵扯,而杨帆恰恰是这群人中的一员。
命运的奇妙就源于此。
当她又一次仰起脸来时,忽然发现杨帆正笔直地朝自己走来,她没来得及作好思想准备,心头一慌,伸出去摞碗的手用力过猛,一下子碰倒了好不容易洗干净的碗碟。
稀里哗啦的脆响令她再度成为众人聚集的焦点,但这一次她可糗大了,满地碎片外加一张惊慌失色的脸,连原本只是经过此地的杨帆也不得不停下脚步,蹲下身子关切询问,“没伤着手吧?”
“没有。”她讷讷地答,心里充满羞愧和难堪,那种滋味即使是在被老师唤进办公室狠狠教训时都不曾有过,她仿佛不经意间咬了一口撒旦递来的苹果,沉睡的廉耻感就这样苏醒了。
“手没事就好。”杨帆放下心来,朝她宽慰地笑笑,没立刻起身离开,而是帮她一起把破碎的碗片捡起来丢进一旁的簸箕。
附近洗碗的两个婶婶也慌慌张张跑过来,见成茵安然无恙,才都放下心来,碎几个碗事小,若是让姚家的孩子在这儿受哪怕一丁点伤,她们都是说不过去的。
因为杨帆的帮忙,成茵很快从羞愧的心境中解脱出来,并因祸得福,有了一次和他近距离交流的机会。
“杨帆哥哥,你要去美国的哪所大学读书?”
“宾夕法尼亚大学。”
“在美国的哪儿呀?”
“费城,宾夕法尼亚洲。”
“噢——”
虽然对地理毫无概念,但成茵还是故作明白状,用力点了点头,眼露羡慕道:“要是将来我也能去就好了。”
杨帆把最后一块碎片丢进簸箕,拍了拍手,笑着站起来,“想去也不难,好好读书就成了。”
成茵也随之起身,目光不离杨帆的眼睛,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那,如果有一天我去报考那所学校,你愿意帮我吗?”
“没问题!”
“真的?”成茵顿时双眼发亮,兴奋地举起右手,“你敢和我击掌发誓不?”
杨帆被她的孩子气逗乐了,也爽快地伸出手来,“行!”
两只手掌在空中有力对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后来的若干年里,成茵经常回忆起那股来自她掌心的麻栗栗的滋味,并不止一次地想,这股麻栗栗的感觉其实是来自她心里。
两人刚击掌盟誓完毕,耳边即传来姚远隐忍的笑声,“茵茵,我觉得做人还是得实际点儿,你先把高考对付过去了再说吧。”
中考时,成茵照旧以中等偏上的成绩考进了一所二类高中,那所学校的高考升学率一直处于不好不坏的状态,正如成茵的成绩。
周妈妈对这个结果已经彻底灰心丧气了,从此改换口风,“女孩子,将来最重要是嫁个好人家,考什么样的大学是次要的。”权当自我安慰。
而成茵竟然不顾现实,在此梦想着有朝一日去国外的知名大学深造——要知道,杨帆可是在最优秀的学校里读完的中学学业并以同样优秀的成绩考进了国内的著名高校,完胜重重挑战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杨帆反驳姚远,“别这么说,小孩子有志向总是好事。”
他说这话时,嘴角也扬着笑容,那种笑有别于姚远无法置信的窃笑,温厚宽和,充满了鼓励,让人觉得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