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合的时候,是在出前的一天下午,按通知我们集合在火车站前的一个小旅馆前面,所有人排成了两队,据说是领一些路上的吃食。
所谓的吃食,就是几根火腿肠,几个面包,几盒牛奶,包加一碗方便面。
仅此而已。
据说,这是那个小旅馆老板赞助的,整个接兵团队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老板是免费接待,临走的时候,还提供了这么一堆东西。
我觉得这可能是道听途说。
在领物资的时候,我看见了小老板给司务长两张票,两个人说笑着,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后来才听到队伍里的说,小旅馆老板家的儿子也参军了,就在我们这队伍里,那小子就是吃香蕉算数不好的那个,看起来像个奶油小生,长的挺好看。
也许是因为这个的原因,或者是其他缘故,反正他新兵结束就调到了团部当上了公务员,基本上三年的时间全部都是穿着整洁干净的常服、梳着油头、蹬着军官才能穿的皮鞋,到处乱窜。
那时,我们羡慕的不得了。
我们领完物资后,老兵开始集结整队,然后把我们全体拉到了县里的电影院,所有人要在这里度过一晚,第二天一早等军列来了,再登车出。
对于家里是县城里的,如果有关系的,提前打个招呼,做好第二天的时间保证,是可以回家住的。
而因为李八路和熊四海以及罗朴素的原因,我没有选择回家,主要的理由是要陪兄弟们,不能不义气。
他们感动的不得了,觉得我这个人特别的仗义,我的心飞起到了一个新高度。
其实我不想回家是因为不想面对我妈。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别细细缝,唯恐迟迟归。
我妈是一个特别坚强的女人,她嫁给我爸之后,面对着家徒四壁,还有一群未成年的弟妹,毅然挑起了家里的大梁,省吃俭用帮助我爸扶养着弟妹们。
那个时候我还小,为了保证我的营养,她省下所有的钱给我买了那种现在小卖店都不爱买的包着金箔纸的巧克力,怕偷吃特意放在全家最高的地方,每天费劲巴拉的够下来,给我一块,还要怕叔叔和姑姑们看见。
家里有肉的时候,要先腌起来,用辣椒泡在坛子里,然后她自己吃辣椒,把肉给我来吃。
这么多年,她很少流泪,就算是我走的时候,她也没哭。
前一天的那晚,半夜我本来已经睡熟了,可是总觉得客厅有个影子,于是悄悄的起来望去,看见妈妈还在反复的整理我的背包,然后悄悄的从兜里掏出了什么,塞进去,又拿出来,再找地方塞进去,再拿出来,直到满意了为好。
出后,我才知道她给我塞的是5oo块钱,临走的时候她说穷家富路,让我多带钱去部队,我爸坚决不同意,他说“部队什么都有,有吃有穿,要钱干嘛?何况还有津贴费”,于是只给了我两百块,用来路上的时候,买些吃的,多分给一些农村的穷困战友,反复叮嘱不准吃独食。
我妈拗不过,也不想因为这个吵架,还担心我出门缺钱用,于是愉愉的拿了些,卷成小卷,放进了我的行李中。
出门的时候,我和我妈开着玩笑,我说不用送我了,既将非要让我当兵,那我就走了,再也不回来,也不会回头的。
我妈笑了,说“你这死孩子,没良心的,滚吧,滚远点”
于是我真的扛起包就走了,大步流星的,头也不回,那一刻其实我的泪已经流了下来,但是不能擦,我怕我一停下就再也迈不动腿,怕擦一下眼泪让我妈看到,她会扑上来不让我走。
我知道我妈一定在那个门边倚望,望到我的身影在她的视线里消失。
可是其实我错了,后来我听我爸说,我刚刚走几分钟,她就哭倒在院子里,只是没有出声,硬咬着牙,她怕我听到了再跑回来。
她一遍又一遍的捶自己,自责没有教育好我,所以才上不了学,走上了这条路
“他才多大呀,还是孩子了,就这么当兵走了,部队多苦啊”
她在我爸的怀里哭了很久,我爸的眼圈也红了,但是就是不吭声,他知道现在怎么安慰都没有用,只能抱紧点,别让她挣脱,万一跑出去喊我回来,那么我肯定是不会走了,这个兵自然是当不成的。
就这样,我和李八路几个在电影院随着大帮的战友们混了一夜,那天晚上电影院里放的电影全是革命战争片,什么《高山下的花环》、《闪电行力》、“莫斯科保卫战”、“血战台儿庄”、《伦敦上空的鹰》之类
这些其实从小到大我们看过无数遍,因此每到特殊的桥段,全场很多人都会集体的大声跟着背出来
还有一些在那儿没事牛侃大山的吹,比如有的人十分过分,坐在背包堆上,高高的居高临下,周边围了一堆傻战友在那听他讲评书。
那个人就是我,我讲的是隋唐演义,跟收音机里马增锟老师学的,绘声绘色,讲到好处的时候,还有人把手里的瓜子一扔,拍手叫好。
那气氛叫一个热烈。
直到半夜的时候,军官和一些老班长们,与地方的武装部喝完了告别酒,小熏之后,回到了电影院。
我那天偷袭的那个家伙再次出现,现我坐的最高,而且在那唾沫横飞的白话,然后带着三分醉意,一边喊着“那个兵,对,就是你,给老子滚下来”
一个老兵飞快的冲了过来,把我拽了下来。
然后那个该死的刀疤脸下令整顿队伍,所有的一百来人在电影院里站成两排,他训了足有半个小时的话。
最后,他说“不是都很精神旺盛吗?睡不着觉吗?那我们排练个节目吧,练不好就不要睡了”,说着,他让一个老兵组织我们,围着电影院的坐椅走一百圈,然后练一歌。
什么时候唱的整齐了,走起路来像点样子了,什么时候才可以停上休息。
那天晚上,我们就跟驴拉磨一样,被五个老兵轮流指挥,足足的走了一百五十多圈,等到能堆在一起、相互倚着睡觉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