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龙不再言语,却不由得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那幅字画上的背影。
爱别离,求不得。
为爱痴狂的女人,无论是凡人抑或是上古神明,均如此般。
“他最在乎的……从来不是我……”她凝视着应龙,泛着青鳞的手抚摸过那张棱角分明脸庞。“应,但年龙族之中,唯你得他青睐有加,你与他亦师亦友,我还以为,他喜欢的是你……可是最后,他还是舍下你我……”
“禺疆……”应龙叹息,“你应该知道,他心中只有天地。”
“天地……天地……”禺疆呢喃着,突然指尖利甲暴长,在应龙侧脸留下两道极深的血痕,伤口皮肉外翻,顿见鲜血涌出,禺疆探出尖如鸟舌的舌头,舔去指尖上挑起的一滴血珠。“我最想要知道的,是你们龙族……到底有没有心?”
“嘶——”
皮肉撕裂的声音沉闷地响起,弥漫在房间内浓烈的香气亦无法盖过那份浓重的血腥。
鲜红的颜色一层层的染湿白虎皮,漫延开来。
如雪落红梅,妖异得……触目惊心!
夜深,风见冷。
六匹犼兽牵着的马车此时已停在了殿外的空地上,十二玄铁甲卫如同木桩般钉在马车四周,而他们的目光,没有例外地直直盯着那闪朱漆大门。
有龙息蛰伏于此,礁腊岛这夜没有一条蛇敢爬出洞来。海涛拍击岸礁之声从远传来,寂寥无比。这岛上鳞蛇虽多,却也曾有飞禽走兽,然而天罚从天而降,神斧削岸乃成陡峭悬壁,隔绝海岸,猛兽以鹿兔为食,很快便吃光了,为求生存野兽互相蚕食,直至最后,最凶猛、吞食了岛上百兽的一头猛兽,却是死于饥饿。而蛰伏于泥下的鳞蛇却独独逃过此劫,鳞蛇能数月不食,静伏于泥中,待海鸟飞来,趁机捕猎以获食物,千年万年,这岛上便只剩下了鳞蛇,再无其他。
物竞,而天择。
这夜,这与世隔绝,除了鳞虫之外没有其他小兽野鸟的礁腊岛,因为万蛇蛰伏,而显得更为寂静荒凉。
此时为首的雎翎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被帘子遮掩的车厢。
自龙主入殿,那位贪狼星君便回到车厢内,一坐三个时辰不曾动过,他真怀疑这位到底是修仙还是修佛的,怎么入定跟坐禅似的,要不是还能感觉到活气,还真让人以为里面放的是尊泥胎塑像。
“雎翎。”
日间化身靛龙的玄铁甲卫鬼魅般摄到他身侧,把正在腹诽他人的雎翎吓了一跳,不由得回头瞪了那同袍一眼,“知道你是风龙,不知道还以为你是龙鬼!”
那甲卫眨眨眼,完全没有自觉:“龙主进殿已近三个时辰,仍不见归来。”
“我知道。”
雎翎眼神略沉,他岂有不知之理,这三个时辰,仿似热锅蚂蚁,内心焦急如焚,却又不能妄顾龙主离开前的吩咐,擅自闯殿。
甲卫素知龙主行事向来算无遗策,然而……
“这禺疆不是好惹的货色,我是担心……雎翎,你跟在龙主身边比我们久,你可知这禺疆的来历?”
雎翎冷道:“不可擅论龙主。”
甲卫连忙颔首:“属下并无此意。”
雎翎点头,方才道:“禺疆乃上古神明,与龙主相识想必在你我之前。”他们虽为千岁翔龙,但与应龙、禺疆此般以万年为期的上古神明相比,却不过如同黄毛稚儿。
甲卫默然。
雎翎并未再说其他,锐利目光盯着那大门,早在三个时辰前他已开始观察这座诡秘的宫殿,除了大门之外,整座宫殿均布下雷电法障,若有贸然闯入者,殿墙一丈之外,必遭雷击,十二甲卫中有两尾翔龙修得雷属法术,不惧雷击,只是如此一来,便会惊动殿里的恶神。故此他苦苦思索,一直未得其门而入。
然而万籁俱寂的海岛越来越叫人心绪浮动,更何况龙主孤身入殿至今未有声息。
不能等了。
雎翎骤然抬手,玄铁长戈从他拳中上下延伸而出,众甲卫有感其气息浮动,均转目来看。
但见长戈点地,雎翎喝道:“众卫随我入殿!!”
在他身侧不远的甲卫爻菱连忙上前拦阻:“不可轻举妄动!若贸然行事,只怕会坏了龙主大事!”
雎翎拿开他按在腕上试图阻止的手,目中坚毅未改:“若龙主怪罪,一切由我承担。”
两千年前,龙主一句吩咐让他们守在南御行宫,他们自以为尽忠职守,却岂料不过是闭目塞听,不知龙主身陷锁妖塔,实在愧为近身甲卫。如今,纵然要受责难,他亦不能垂手一旁,再令龙主深陷险境!!
其他甲卫早就等得不耐烦,一个上古神明算得什么?若论单打独斗自然不敌,然而十二翔龙齐出,千军万马也难抵御!
“领命!!”众卫齐声应命,纷纷化出兵刃在手。
眼见他们就要闯殿,便在此时,一直紧闭的殿门却打开了。
玄墨的身影迈出殿来,金睛炯炯,扫过那群剑拔弩张的甲卫。
悠然一问。
“怎么?本座的吩咐,难道都当是耳边风了?”
神之所居无不死,胸中无心焉能活
龙主无恙归来,众卫自然难掩喜色。
应龙冷眼扫过手中操持兵刃的十二甲卫:“本座离前,曾吩咐过什么?”他的声音相当低沉,跟随应龙数千年,众卫岂有不知龙主向来说一不二,令下如山?虽说他们并未闯入,但忤逆命令,当如挑衅龙主权威,其罪难恕。
一刻前还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甲卫,瞬时巴不得自己有地龙之属,能够找条地缝钻进去以免被龙主严厉的目光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