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通知她选择学校的那段时间,她才刚刚恢复意识,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根本无所适从,所以,当“她”母亲不经意地询问她,有没有想好要报考哪所国中的时候,她便只能凭着本能,讷讷地问“她”的母亲:“这里有没有哪一所学校,是不需要经过入学考试就能直接就读的?”
记忆犹新,在她说出这句话时,“她”母亲的脸色,铁青得可以。
她知道,对于这般不争气、无上进的女儿,那位母亲,是有些失望的——也许,凪的母亲从未对凪抱过期待,可到底凪是她的亲生女儿,就算她再不怎么待见凪,人类的虚荣心作祟,她还是希望凪可以成才,一跃而上,做一个人上人,好给她在外人跟前,挣一个脸面——可惜,如今代替凪生存着的尤纪,到底还是让她失望了。
凪的母亲和她的感情虽然凉薄,但到底这位母亲在外还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女演员,为了自己的面子着想,她也万不可能由着自己女儿的性子,真让女儿去那些风评不佳的学校,白白给了平时那些揪着她不放的媒体可乘之机,看她笑话,遂,好面子的女人便托了关系,为尤纪求得了几个学校入学考试的机会,然而,每场考试的结果,往往都是不如人意。
除了英语外,尤纪应试的其他几门课的平均成绩多是惨不忍睹,稍稍有些名声在外的学校,又怎么可能会允许尤纪进来,拉低学校原有的水准档次?抱歉,是校方能给的唯一回应。应试无果,几次之后,原巴望着女儿成才的母亲终是彻底死心,对尤纪再不抱任何希望——要不是黒曜中学有硬性规定,注册当天需要家长陪同,那天,尤纪现在的这位母亲说什么也不会为了不争气的尤纪推掉她的通告!
思绪飘忽中,上课铃好像打响了,尤纪下意识地收拢心绪,端正自己的坐姿。
以前,为了杰索家族,为了白兰,她错过很多很多值得她珍惜的岁月,如今,时光倒退,她重获新生,不用再在生与死的边缘苦苦徘徊——她可以放缓脚步,舒展自己紧绷的神经,好好地去感受她从未体会过的生活,在简简单单的平静中,慢慢寻找自身的价值,再不用担惊受怕地活在充满杀戮的世界里,沾染血腥,背负罪孽——这样的感觉,对她来说,是全然的陌生也是全然的新奇。
现在,她是凪,一个平凡的国一新生,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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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座位,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角落。
她喜欢这个位置,因为坐在这个位置,偶尔侧过头的她,可以透过面前的玻璃窗,将黒曜中学的景色,悉数纳入眼底。
黑曜中学的占地并不大,可是,地处偏僻,环境清幽,上课的时候,老师和学生各做各的,互不干扰,倒也自由。
她班上据说有50多个学生,然而开学至今,真正来教室里露过面的,从来都没有满过一半。
对于这样的情况,黑曜中学的老师似乎早已见怪不怪。
此刻,粗略算一算,教室里零零落落的,只有十几个人,而这十几个人,或趴在桌上睡觉,或耳朵里塞着耳机,或凑在一起玩着游戏机,全无半点中学生该有的样子。
尤纪的面前摊着一本书,环顾整间教室,似乎也只有她乖巧地每天都把书带来,一本正经地等着听老师讲课。
那个讲课的老师,年过五旬,头发稀疏,鼻梁上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不得不说,这个老师还真是淡定,面对底下一派颓靡的景象,连眉毛也不抬,自顾自地捧着书本在讲台前一板一眼地照本宣科,偶尔,讲到重要的知识点时,他还会转过身,弓着背,拿起脏兮兮的黑板擦,慢条斯理地把满是涂鸦的黑板擦干净后,再安安静静地写上他的板书。
他的字,苍劲有力,每一个假名,都写得很有力道。
尤纪喜欢看他的字,也愿意把他写在黑板上的内容,一字不差地记在笔记本上。
尤纪不知道那算不算一个负责任的老师,如果负责任,那为什么他从不管底下的学生到底有没有在听课?如果不负责任,那为什么他不像其他老师那般,走进教室后,常常以“自修”为名,直接敷衍了事?
奇怪的学校,奇怪的老师,可是,一天一天,尤纪适应得很良好。
班上的同学虽然各玩各的,但却不会有谁发出太大的声响——即便偶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也尚在尤纪能够忍受的范围内。
开学至今,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然而尤纪并没有交到朋友——当然,也没有人愿意主动和她交朋友。
虽然,刚开学的那阵子,班上有几个男生过来和尤纪搭讪,可说话的内容却是:
“哟!好学生怎么会沦落到我们黑曜中学来啊?”
尤纪是这个班上,唯一认真听课,还一本正经记笔记的人,学生听课抄笔记,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如果一个环境里,所有人都在开小差、不把老师当回事,那么,想要认真学习的尤纪,便显得格外的突兀、格格不入。
那些男生的身上随性地披着皱巴巴的校服,袖子卷起,露出手臂上狰狞的纹身,他们似笑非笑地看着尤纪,眉目轻佻,行为放肆,流里流气的模样,一看就是不良少年。
尤纪没有回答他们的话,她只是仓皇地低着头,好似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般,无措地往角落里靠了靠。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畏惧,她不过是不想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在杰索家族的那些年,她学到最多的,就是消灭敌人,自己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