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坐得住,以不变应万变么?”周贵妃冷笑一声,随即紧紧皱眉,“可是,本宫这边却不能坐以待毙。那些个死了的太监……其他的都不怕,就是内宫司那个——他有个相好的在外面。此人一找到,贤妃就干净了,可是,本宫就危殆了……”
说来好笑,宫女太监之间的“对食”或“菜户”之情,竟然比寻常人家的感情要忠贞很多,大多是“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宛若交颈天鹅一般,相互依托而活。就算一方死去,另一方也会以“未亡人”的身份为亡者守节。
那个内宫司的首领太监的“菜户”是个普通的小宫女,好像是叫素心,一年多前犯了大错,险些被李淑妃打死。太监求到了她这儿,她便施了个恩情救下了素心,又放了她出宫,那太监从此便一心一意为她卖命。
皇太贵妃为了拖下林家,不顾一切逼她,周贵妃无奈,才祭出了这张牌,虽然没拖下林姑娘,但至少给李淑妃使了个绊子。
后来灭口之时,周贵妃自然没打算放过那个素心,可是素心不知是不是提前得了信儿,竟然从周家的监制之下不声不响地溜走了,这无疑给周贵妃埋下了一个心腹大患。
周贵妃想了想,咬了咬唇,眼里露出些许决绝之色:“那太监跟素心之事虽然隐秘,但终究瞒不住……传信给我哥哥,小心看紧素心的家,只要那个小蹄子一露面,立刻弄死!”
“是,娘娘。”对于周贵妃的狠辣,宫女们已经习以为常,福了福身便告退。
天色渐晚,山风微凉。京郊小溪边,某个信徒搭建的歇脚亭里,蹲在地上林霁风无聊划圈子,划了一个又一个,直到自己的腿蹲得冰麻冰麻,忍不住拍了拍身前那人的肩膀:“小叔,咱们还要蹲到什么时候?”
林睿也蹲了半晌,但还是跟雕塑似的,一动不动,声音也毫无感情:“天还没黑投,至少还要一个时辰。”
“啊?”林霁风小小哀嚎一声,自怨自艾,“早知道我就不跟来凑热闹了……小叔,你确定周诚会亲自过来?”周诚就是周贵妃的二哥,目前坐着京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
“事不过三,周贵妃也等不下去了,他定会亲自动手。”林睿淡淡回答。
宫里太监宫女的暧昧之事不难查,素心这个名儿很快就被拎了出来。素心是最重要的人证,皇帝在找,周贵妃也在找,现在就看谁的动作快了。不过,周贵妃想得是杀人灭口,皇帝想得是黄雀在后。
素心在哪里?周家找不到,皇帝的密探也找不到,但是他们都能找到素心的家人。他们宛若狡兔三窟一般到处避难,很明显,他们知道自己的性命受到了威胁。
之前两次,他们出没在城北净身寺附近,也就是宫里老了放出来的太监的栖身之处,周家都派了人来,可惜空手而归,现在宫里越催越紧,第三次,他们躲入了城外的一个尼姑庵中,周诚定会亲自出手。
“肃王非恨死你不可……”林霁风嘀嘀咕咕。
回音依然很淡:“没有区别。”
林霁风憋屈地蹲到一边继续划着圈圈,林睿继续紧紧盯着隐藏在山壁间的那座小小的尼姑庵。
夕阳终于恋恋不舍地收走了最后一层美丽的火烧云,远看斑驳枯瘦的尼姑庵几乎要隐藏在压抑的暮色之中,而城门方向,也渐渐响起了纷乱的马蹄声。
“小叔,没搞错吧?他竟然穿着官服往外跑?”林霁风大惊小怪。
“他是副指挥使,京郊的治安是他的责任。”林睿示意林霁风噤声,打个手势给周围隐藏的侍卫们,许多人半蹲着身子,慢慢向尼姑庵的方向一步步挪着。
眼看着周诚下马、示意周围的士兵将尼姑庵团团围住,然后——“砰”得一声踹门闯入。
“小叔,再不动手他们就要进去宰人了!”林霁风看林睿竟然不动,立即提醒。
林睿却慢慢皱起了眉,又打了一个手势——竟然是“勿动”。
“怎么了?”林霁风急急问道。
“不对劲。”林睿慢慢开口,“什么样的尼姑庵会在夜里不点灯?”
“不点灯……尼姑们睡了——不对,素心的家人藏在这里,他们应该非常警醒才对!”林霁风陡然睁大眼睛,一拍林睿的肩膀,指着前方,“小叔,你看!”
顺着林霁风的手指往上看,林睿脸色一变——在尼姑庵旁有一棵茂盛的大树,树冠刚好盖住了半个尼姑庵,层层叠叠的树叶之中,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包裹似的东西……
眼见周诚带的人已经冲进了尼姑庵,那个大包忽然落了下来,洋洋洒洒的粉末状东西洒在尼姑庵和周围的草地之上,林霁风闻着立刻变脸:“是硫磺!”
几乎下一秒,屋里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听得外面人脸色一变:炮竹引火,几乎是一瞬间,前半个尼姑庵燃起熊熊大火,火势蔓延很快,很快,不大的尼姑庵全部包裹在大火之中,林霁风小心地探前几步鉴定,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有磷粉……他们是从哪里弄来这些东西的?”
“救火!”现在已经顾不上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周诚怎么说都是堂堂二品大员,怎能不明不白地被困在一场蓄谋已久的大火之中?
尼姑庵不大,只有前后三间房屋,香炉之后是一斑驳的木屋,炮竹一响,炸开的却是凄厉之声,熊熊大火宛若怒火溢满了瞪大的瞳孔,一时间叫声不断,门内甚至还能听到一声声短暂而急切的惨叫。因是秘密杀人,周诚只带了十几个心腹冲进了庵内,可分围在周围的几十个士兵们身上也沾上了一些硫磺磷粉,一个个旧地滚到拍打,依然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功夫进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