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海?”小虎子问:“经商啊?”
陈民挑眉答:“是啊!就是我们几人在经济开区合办了一家小市——你不知道啊?你爸妈没告诉你啊?”
“哦哦!”小虎子忙不迭点头:“有!我想起来了!”
陈民解释:“那会儿供销社的活儿不算多,但生意一天不如一天。薛凌嫂子很有眼光,她说开区即将招商引资办工厂,大工厂上千名工人,小工厂也有上百或几百人。她说这些人每天吃吃喝喝要消费,身边也有钱能消费,所以在那边开市非常合适。对了,那块地一开始是你爸的,被薛凌嫂子买了下来建市。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做零售生意,最终赚下第一桶金,养家糊口把孩子养大。”
“原来如此!”薛扬好奇问:“你们觉得供销社不行,所以都下海跟我妈开市呀?”
“不。”陈民解释:“你妈没有,是你爸。那时候供销社的待遇很差,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几十上百。你爷爷身体很差,经常要借钱买药,家里欠下一大堆钱。你爸白天在供销社上班,晚上就和我们去码头扛货赚多点儿劳力钱。幸运碰到码头来的货船多,我们就能赚多几块。偶尔在江边瑟瑟抖站到半夜,最终一毛钱也没能赚到。”
薛扬听得心疼连连,问:“真的啊?码头扛货?那——那不得很辛苦?”
陈民苦笑:“巴不得能扛多几趟,赚多一两毛。体力活哪有轻松的……夏天还好,出出汗跳下江水洗个澡就能回去。大冬天最辛苦,浑身冰水还得咬紧牙根干活。遇到结冰的日子,一趟路扛下来得摔好几回,回家后脱下衣服,身上没几块不青紫的肉。”
薛扬和小虎子听得眼睛红红的。
陈民继续:“那会儿阿源真的非常辛苦,家里欠债累累,自己拼命赚钱却还是填不上大窟窿。只要有赚钱的活儿,他什么都愿意干。那会儿能赚钱的地方少,能赚钱的活儿都抢着干。十几个人挤在一个小筒子楼住着,环境非常差,阿源也丝毫不嫌弃。他说,在县城还能有一些赚钱的机会,再苦他也得留下。那会儿乡下地方真没赚钱的门路,除了种些东西自家吃,顶多养几只鸡卖几个鸡蛋,一年到头也攒不到十块钱。得亏他吃苦耐劳,你那在乡下的爷爷才能有钱买药吃。”
薛扬差点儿掉眼泪,低声:“想不到我爸年轻时……竟过那么苦的日子……”
陈民点点头:“那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年,直到你爸娶了你妈,才总算好了起来。你妈一个月工资两百,收入非常高,又带来一大堆嫁妆,很快解决了你们家的难题。当初我们能下海,也得亏你妈赚钱多,把地方给建起来,还掏钱入货,不然单靠我们三个……市压根办不起来。”
薛扬支吾:“我爸妈怎么都没提过……只说那时候挺苦的,但我们没想到竟这么苦!”
“都过去了。”陈民轻笑:“苦日子都熬过来了,哪里能总记挂苦日子。人嘛,都是得往前看。”
小虎子好奇问:“那个市都是你们在看顾?自己当老板,自己卖货?”
“对。”陈民解释:“地方是自个的,不用租金。只要能卖出盈利,就能分红。生意非常好,我们轮流看店,偶尔还能帮薛凌嫂子卖一些服装。他们家的第一桶金是搞那个翻译赚钱,后来第二桶金是卖服装。那时候的南方服装厂不多,大多数人都是买布去找人做衣服。薛凌嫂子非常有眼光,找了一些便宜的衣服来卖,生意非常火爆。哪怕对荣城的人来讲价格有些贵,很多女孩子仍抢着买,因为那时候除了百货商城卖的贵衣裳,其他地方都没得卖。”
“哦哦。”小虎子感慨:“一开始都是搞销售……难怪婶婶的产品总是不愁卖,原来销售才是她的老本行!”
薛扬也是颇意外,问:“翻译能赚钱?”
“对。”陈民解释:“那会儿懂外语的人都是珍稀人才。嫂子懂外语,人家报社的主任一口气就给她两百块工资,还有一顿饭供应。那一阵子阿源总算能吃饱饭,偶尔还能有肉吃。报社的福利好,午餐都能吃肉。你妈会把肉剩下来,带回出租屋跟你爸分享。本来阿源十天半月也不一定能吃上一顿肉,偶尔连过年过节都没能吃上。自从你妈嫁过来,他说几乎天天都能吃饱。他悄悄告诉我那会儿,可把我给羡慕得啊……”
薛扬听哭了,哽咽:“连肉都得藏回去分享……也太苦了啊!”
陈民见他哭了,反而哈哈笑了。
“那会儿大多数人都生活得很苦,你爸能有肉吃,已经是托了你妈的福。有地方落脚,能天天吃肉,还能很快把老人接过来,几乎是每个月都有大进步——不知道羡慕死多少人!”
薛扬胡乱擦了擦泪水,尴尬笑了笑。
“叔,我们家的人泪点都低……您不要见怪。”
陈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碍事,你是心疼你爸妈嘛。知道你爸妈年轻时候多么不容易,你们以后才能更孝顺他们。你们家能有今天的辉煌,也是他们辛苦打拼多年得来的,不是大风吹来的,一点儿都不容易。”
薛扬重重点头。
小虎子虽然没问,但他知晓自己的老父亲也是千辛万苦熬过来的坚强汉子。
“他们那一辈人很辛苦,也很幸运……至少他们能看到如今的盛世年华,享受一点儿富裕日子。没他们,就没有我们。孝顺他们是应该的。”
陈民颇欣慰点头,突然却又泪光闪烁起来。
“如果我那两个臭小子也能跟你们这么想……我也不至于对他们那么失望,那么心痛。”
薛扬和小虎子对视一眼,都暗自苦笑连连。
老人家本来聊得非常起劲,谁知突然被影射到,惹得他伤心落泪。
“那个——您别难过。”薛扬忙打开墙上的电视机,“来!咱们看看电视。”
小虎子从保温壶倒出玉米汁,哄道:“叔,您喝喝看,忒甜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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