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窗尘在湖边洗菜,看见龙白月,起身迎接她:“龙姑娘回来啦,还买了那么多东西,咦?你的裙子?”
“是不是很好看?”龙白月得意的将裙子展开。
“真好看,是谁替你画的?”明窗尘看着裙上栩栩如生的梅花,啧啧称叹。
“是在大报恩寺碰见的人,我弄脏了裙子,他替我添了几笔,竟变得这样好看。”龙白月帮明窗尘提了一个菜篮,和他一起上船。上船板时她抬头,发现紫眠在船头看着他们,碰上紫眠的目光,她的心猛地一阵发慌。
紫眠向她走过来,龙白月冲他笑笑,他也不多话,只出手在她鬓边一捞。这动作太突然,龙白月吓的一缩肩,有些愣神。
“这是什么?”他从她发髻上取下一根签。
“啊,我都忘了,”龙白月想起来,“我去签功德名簿的时候,顺手将它插在头发里了,因为还没有解签呢。”
紫眠看看签上镌刻的签文,一笑,将签递给她:“是上签呢,说你很快会达成愿望。”
龙白月傻傻的接过签,看着他转身走进船舱后,她低头看签上的签文。
她很快就会达成愿望吗?那么到那个时候,他和她会变成什么样?她偏过头,再次将目光落在紧闭的舱门上,茫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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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过去十多日,京师已是桃秾李艳,柳絮满城。
龙白月可不能辜负这大好春光,她大清早的就起床梳洗,细心的往脸上涂脂抹粉。紫眠到她的房间里来取金砖的时候,正看见她涂得一脸苍白,还没描唇画眉的活死人样。
“你在做什么?”他愕然发问。
准备勾引你啊。龙白月呆住,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呃……快上巳节了,我要好好打扮打扮嘛……”
“哦。”紫眠拿着金砖,退出去,替龙白月把门关上。
龙白月回头照照镜子,看自己白惨惨的鬼样,懊恼不已。见鬼了,紫眠大人今天怎么破天荒的那么早起床?
“师父,岸上有人求见。”明窗尘在过道里找到紫眠,急匆匆的说。
紫眠回过神来:“是谁?”
“是翰林书画院吴待诏的家眷。”
“奇怪,这样的人来做什么?”紫眠和徒弟走出去。
化好妆的龙白月鬼鬼祟祟的从房里探出头来。她听到了吴待诏几个字,想起了刘绘川,决定去偷偷看热闹。
这厢吴待诏的家眷,确切的说是第三房妾,连茶都顾不上喝,直接开门见山:“紫眠大人,奴家特来求一方媚药。”
“媚药?”紫眠师徒惊得茶都拿不稳。
“是啦,什么驴驹媚啦,合欢散啦,不拘什么,都给奴家一些啦……”吴待诏的小妾娇滴滴的绞着手帕。
“我怎么会有那些东西……”就算有也不会拿出来给你呀,紫眠扶着额头,不知该怎么打发这位不速之客,“夫人为什么要那些?”
难道吴待诏已经……
“哎呀,最近我家老爷也不知怎么啦,天天都不上我房里来,以前都是成天赖在我房里不走的啦……”吴待诏的小妾把闺房内的话肆无忌惮的吐将出来,浑不顾忌眼前的两个大男人,“人家说老爷是被别的狐狸精勾上啦,我看也不一定,因为老爷现在都躲在自己房里啦,不管白天黑夜都不出来,很是奇怪啦。不管老爷是怎么回事,他冷落我是真的啦,所以我就想弄些媚药,可上门的道姑师婆,都骗我钱来着,根本找不来真货啦。我想着老爷认识的紫眠大人,专为圣上炼丹药的,大人这儿什么没有?对不对啦?”
紫眠从她话里听出端倪:“夫人说吴待诏成天躲在自己房里?”
“是啦,而且谁都不让进,白天要一桶抹墙的白灰泥,晚上要五色的颜料,天天如此啦。”
“这事情似乎不简单……夫人,我想问题并不在您身上,而且吴待诏也不需要媚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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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吴待诏做下的命案轰动京城。郊外吴府别墅的废井里,掘出了三具尸体。根据吴待诏的供认,都是前来拜他为师的学生。只因发现学生天资过人,让嫉才的他起了杀心。
最传奇的是揭破命案的过程。皇上器重的阴阳师紫眠大人登门拜访吴待诏的时候,发现吴待诏房门紧闭,他察觉房屋四周鬼气森森,便等到子夜时分,指挥吴府家丁破门而入。
“你道是怎地?原来那吴待诏已经被鬼附身,在一大片白墙上,画满了自己毒杀学生的情景!那绘画设色,真叫作鬼斧神工啦,比吴待诏在大报恩寺画的壁画还绝!吴府家丁都说了,那壁画里的吴待诏,和真人简直一模一样……”勾栏瓦肆里,游手好闲的人说起传闻来,绘声绘影,听者仿佛亲临其境,“原来那鬼,只能在晚上附身,白天就会退去,那吴待诏早上一醒过来,哇呀呀,满屋子他杀人的画,只得命家丁送一桶白灰泥,自己一个人躲在屋里把墙涂上,好容易涂到晚上,墙干净了,结果鬼又上身,再继续画。只短短十来天功夫,吴待诏就被折磨的形销骨立啊!”
“那鬼是谁?当然是被吴待诏害死的学生!紫眠大人在鬼的指点下,寻到郊外吴府别墅。在一口废井里,好家伙,衙役一口气掘出来三具尸体,最早的一具,能追溯到两年前……”
“那不是年轻人的魂魄,”紫眠否定外界的猜测,“我看得见,那是个老者。”
“是了,我怎么没想到呢,那作画的鬼魂一定是他的父亲,”龙白月忽然想通,猛地抬起头,“用在敦煌作画的功力,画出壁画,替自己的儿子复仇。”
“你不用跟来的,”紫眠对龙白月说,“官差只需要我一人到场就好。”
“放心,我不怕。”龙白月苍白着脸,摇摇头,“我认识那个刘绘川,我要去一趟。”
紫眠望着龙白月执拗的眸子,不再阻止她:“刘绘川,和你认识吗?”
“不,他还不认识我……”她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名字呢?那个双目清澈的年轻人,是那样的神采飞扬,为了一笔好画,千里迢迢的上京来,却不明不白的因为自己的天资而死。
多么荒诞无稽的世道人心!龙白月不寒而栗——因为她明白,自己也是这森罗地狱里的一名恶鬼。也在上演着自己的一幕幕罪恶与丑陋。
她跟着紫眠和仵作,走进停放尸体的义庄。义庄里弥漫着防腐的药味,刘绘川被麻布蒙着,脚前有块小木牌,上面标着他的名字。
“公子,我们又见面了,”龙白月走到他跟前,展开绘满了梅花的月白色茧绸裙子,福了一福,“公子,奴家名叫龙白月。”
她不能如他一样的坦诚,带给他遗憾了吧。
一边的仵作看看龙白月,从刘绘川的包袱里抽出一沓叠着的绢帛来:“姑娘,这是刘公子的遗物,或者你应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