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听得有些出神。
杨婉垂下手,“你先着手做,若果真好,大家都有银钱拿。”
掌柜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杨婉的神情不禁道“您对做生意真有心思。”
杨婉重新靠窗坐下,“我想着,看明年能不能买下宽勤堂。”
掌柜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唤他道“东家。”
“嗯”
“我能冒昧地问您一句吗”
“你说。”
掌柜抬起头道“您是督主的人,您要什么没有,何必费这些神呢。”
杨婉低头笑笑,“不管别人怎么想东厂,东厂也不会做强占事。不过做生意本来也要慢慢来,我从前也没有做过生意,不过是有些想法,其他的还得靠你们。别的生意我也不想做,我就想做书局的生意,做久一些,积累一些钱,以后老了,好出来生活。”
掌柜的站起身道“东家的话,我听明白了,这句下去吩咐。”
“多谢。”
杨婉向掌柜行了一个女礼,直身回头,再朝楼下看去。
人声喧闹,其间夹着邓瑛的官名和白焕的尊称,靠近顺天府的这么一处地方,年轻的人们聚集起来,便是一场痛快的声讨,口诛笔伐下,邓瑛被剥得一a丝不挂。
杨婉想起昨晚那个赤着下身,躺在自己身边的人,忽然浑身一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想再劝邓瑛看开。
不论邓瑛想做什么,杨婉都决定不再质疑“值不值得”这个问题。
反之,她自己看不开了,笔墨里战一场不是不可以,现代社会里的杨婉,本来也是学术圈里的孤斗士,回到六百年前又怎么样呢,她还是杨婉,还是那个写邓瑛传的杨婉,比起当年的学术圈,这座人声鼎沸的京城更加热闹复杂,邓瑛不能张口,那能不能让大明喉舌替他张口呢
杨婉闭上眼睛,楼上的风吹拂着她的脸颊,雨已经停了,人群的声音清晰而统一。
杨婉取下头上步摇朝着那个站在堂门前高谈的周慕义掷去。那人被砸中了肩膀,停下高谈喝道“谁”
杨婉站在窗边扬声道“我啊。”
她说着挽了挽耳,“周先生,人言可畏,文字需敬,你不畏前者,也不敬后者,实为读书人之耻。”
周慕义走出人群,“你是谁。”
杨婉低头看着他,“你们口中那个侍奉阉人的女子。”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抬头高声骂道“只有娼妓才肯侍奉阉人,你恬不知耻,抛头露面于我等面前口出狂言,还敢伤身负功名之人,我等非报了官,将你枷了示众。”
“去呀。”
杨婉平吐出二字。
将才说话的那个人却怔住了。
杨婉偏头道“有嘴谁都能说话,可你们说出来的话,你们敢负责吗敢兑现吗就算我是娼妓,又如何你们不也亦狎妓取乐为雅吗怎么你们就比阉人高贵了”
“你”
那人几乎被气得背气。
杨婉打断他道“我知道,我如今说的话,在你们眼中没有任何的意义,但我还是想再说一遍。”
她说着凝向周慕义,“周先生,人言可畏,文字需敬,您张口落笔之时,请三思您的身份,不是每一个人,穿上襕衫便是儒生,有人身披一张文人皮,却因为吃多了狗肉,人九换了一个狗头。”
她说完,自顾自地笑了一声,转身朝窗后去了。
楼下的众人议论了起来,“这女子是谁啊。”
“这还看不出来吗那个杨婉啊,以前许配给了张家的儿子,北镇抚司使张洛,结果后来做了东厂厂督的对食。”
这话一出,四下一片唏嘘。
接着便有人喝骂“恬不知耻,真是恬不知耻张家真该把她领回去关起来”
人群随声符合。
杨婉靠在墙上听着楼外的声音,低头笑了笑,抱臂自语。
“邓小瑛,你可真能忍。”
邓瑛此时正站在白府门前,头顶忽然一阵针刺般的疼痛,他不得以抬手去摁压。
覃闻德见他脸色白,忙道“我看不必再等了,这白府就没有开门的意思”
“别慌。”
覃闻德回头看了一眼邓瑛的脚踝,“督主,您刚才就已经站不住了,咱们等了这么久,算是仁至义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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