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离恍惚的视线中,我见萧绎放下了见底的酒杯,朝我靠来。后颈被轻轻揽住时,酿着酒香的温软贴上了我的唇。
醉中的脑袋一片混乱时,我忽然想到,难道这就是萧绎的回答?难道我当时便是这般做的,约着萧绎一起喝酒,喝着喝着,就二话不说,直接强吻少年?!
我对那个自己也真是无语了。手揽着萧绎的脖颈,停止了他的“回答”,我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叹着道:“如果……如果我不在了,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你还年少,以后一生还长久着,要好好活着,活得让自己高兴些……”
萧绎却在我耳边低道:“如果你不在,这世间一切于我又有何干呢。”
怎能这样想,这样想,我明天死了以后,萧绎怎能如我所盼地好好活着,安然度过这一生。
我似溺水之人,在汹涌的醉意中挣扎着,努力抬头看向萧绎,想要对他认真说教一番时,唇上却又是忽然一软。
萧绎边贴着我唇,边呢喃轻道:“爱我……”呢喃的嗓音,像是孩子在撒娇,又像是在祈求,是人在绝境、在深渊底仰望天光的祈求,“……爱我,好吗?”
迷乱醉意与混乱心绪的纠缠中,我记起萧绎前两日说过,若是走不出这云凉殿,若是会死在这里,他此生唯一遗憾的事,是我不爱他。当时我也哄他说,既然心中有爱,纵是暂时忘记了,也可以再爱一回。
爱他,是我除明日的顶罪外,能为萧绎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没有后退,我手搂着萧绎,任自己往温柔乡深处沉沦。
那个虞嬿婉都三婚了,而我,连所谓情爱为何物都不知晓,反正明日都要死了,就在死前,随便放纵一回吧。
天亮时分,我从睡梦中睁开双眼时,脑袋是醉酒过的隐隐疼痛,混混沌沌,迷迷怔怔的。
透窗的曙光中,我边揉着头坐起身,边回想我睡着前的事情,想我昨晚在那儿喝断头酒,喝着喝着萧绎坐过来了,而后我跟他吻了、抱了,我心里想着死前放纵一回?
……放……放纵一回?!
我心中一个激灵,初醒的困意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会……不会真做下了那样的事吧……
我边努力搜罗昨夜醉酒后的记忆,边战战兢兢地看向身旁,见睡着的萧绎衣衫不整,浑不似平日里和衣而睡的齐整模样。
不仅长发凌乱纠缠,寝衣是完全是敞散着,且萧绎肩臂与腰间有几道很新的抓痕,看力量弧度,很像是女子指甲抓划过的印迹。
还能有哪个女子,萧绎被和我一起关在这儿,除了我,谁还能在夜里这么挠他?!
许是因酒醉后的断片,我对昨夜的记忆只到和萧绎拥吻为止,之后的事便怎么想不起来。可也似乎不用想起来,眼前情景似已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理智已在劝我缴械,可情感上我还企图稍作挣扎。眼看萧绎也睡醒坐起,我犹豫要怎么开口问他时,萧绎在眸光对望上我后,眉眼间立即浮起似是羞涩的神色,他微垂下眸子,慢慢地拢好滑落肩头的寝衣。
行了,不用问了,我面无表情,而内心崩塌有如山崩地陷。
我把萧绎睡了,又睡了,在我失忆之后。
临死之际还把从前做过的错事又做了一遍,我这真是没救了。也确实是没救了,白天里玉如意案就要定罪,我恐怕见不到今晚的月亮了。
在真正的死亡面前,再震撼人心的大事,好像都会忽然变得渺小起来。
我又睡了萧绎这事,虽在我初醒时在我心中掀起了涛浪,但等我想起我今天将要面临什么时,这事便似只是一个小浪头,就在我心中掠过去了。
我真正将面临的,才是真正的惊涛骇浪,它会将我打下死亡的深渊,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抬手搂向萧绎,这应该是我与他的最后一次拥抱了。萧绎回搂着我,柔韧的躯体紧靠着我,传递着他的温热,然而今日之后,我应无法再感受到半分来自人间的温暖了。
我以为会是如此,以为今日玉如意案结案,我与萧绎会被定罪,而后我会将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道毒是我下的,恳请谢相带我至朝堂上,说我要当着帝后与文武百官的面认罪。
我的“认罪”,将是对秦皇后阴谋的揭露,将以当场自尽陈冤。我要天下人知道晋王府蒙冤,知道秦皇后屡屡加害晋王,要秦皇后此生不敢再对萧绎下手,要以我一死,保萧绎余生平安。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这日白天迟迟未有人来云凉殿宣读定罪的圣旨,等到下午终于有人来时,来人也非谢沉而是赵御史。赵御史竟向我和萧绎揖说此案已真相大白,说我和萧绎这几日受累了,请我和萧绎回晋王府。
真相?什么真相?我一脸懵地追问赵御史,从他口中知晓,这玉如意案竟与长乐公主相关。
原是长乐公主因与我有怨,为了整治我,计划令人在我送的玉如意上动动手脚,而后再在陪伴秦皇后时,劝母后赏玩这玉如意。这般秦皇后把玩如意时,见我竟送了个破玩意,自然要怒,自然会责罚我,顺可帮长乐公主出口气。
本来应该只是一场鸡飞狗跳的恶作剧而已,但因长乐公主暗中令动手脚的那名皇后宫中宫女,竟本就对秦皇后心中衔恨,径就在玉如意上抹了毒,于是谋害皇后的这口铁锅,就直接砸到晋王府头上来了。
长乐公主见母后中毒,竟未往那宫女身上想,还以为真是我对秦皇后下的黑手,真以为我送的玉如意有毒。长乐公主本就讨厌我,认为我“恶毒”,在她心中,我自是无恶不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