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我和萧绎杀死在这里后,事后云峥可说他曾尽力救援但是失败,郡守或可被收买给云峥当人证,或已被收买,今日这场“与民同乐”就是陷阱。而谢沉并不在场,无法作证,到时候事情任由云峥编说,反正背后的秦皇后等会帮他善后。
我心中恨怒交加,眼看着护卫们似乎不敌刺客,刺客们好像就要突破护卫的保护向我和萧绎杀来,犹豫是否要拉着萧绎的手,先往山下跑时,忽然一支长箭自林中啸出。
我以为那箭要射向萧绎,下意识就挺身护在萧绎身前时,却见那箭竟射向了云峥,正中云峥后背。
云峥本就站在靠山坡处,陡然中箭令他身形微晃,似就要跌下山去。他眸中涌溢着深深的震惊,似绝未想到此事,震惊迷茫的眸光看向我和萧绎时,似陡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死死地钉在萧绎面上。
云峥中箭的那一刻,我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就好像心突然被狠狠剜去了一块,眼见有刺客挥刀向云峥,在脑袋尚是一片空白时,身体就已做出最本能的反应,松开了萧绎的手,疾奔着扑向了云峥。
蒙面刺客似因我的动作强行收刀,我身后萧绎似在惊急地呼唤我,似在急切奔前要紧抓住我的手。然而我什么也听不见顾不得了,那一瞬间,好像天地空空,我的眼中就只有云峥。
我扑抱住云峥欲为他挡刀,云峥本就身形不稳,我的这一动作下,我和他一同滚下了山坡。
扑近前来的萧绎只来得及抓住我衣袖一角,我听见袖纱的撕裂声,我见萧绎素来淡然偶尔羞意浮动的明澈双眸,如风云狂涌,挟卷着巨大的惊恐与绝望。我急遽下落,再望不清萧绎的面容,与云峥一起坠向山下的滔滔江水。
一切都来得太快太急,跌坠入水中?时?,冷冷的江水立从四面八方涌覆入我的口鼻,我在水压乱流中似就要窒息昏迷之际,半边身子忽被人拢拽在怀里,似是云峥带着我上游,浮出水面。
意识模糊,好像随时就要跌进昏沉的黑暗里,我勉强将眼睁开一线,见鲜红的血色漂浮在水面上,见云峥湿透的漆黑长发贴在他苍白的脸颊畔,他形容狼狈,神色冷绷,半点?没有平日?里倨傲无畏的世子形象。
我与云峥运气不算十分坏,跌下的江中?地?点?正有急流礁石。我与云峥没一头砸在礁石上直接摔成肉泥,这会儿云峥一手拽着我,一手借力?靠着礁石,所以才能在急流中支持片刻,但湍流甚急,他一个中箭受伤、流血不止的人,又能坚持多久呢。
我和云峥会一起死在这里吗?生不同衾死同穴,云峥说这是我与他成亲时?说的话,他说的还有“幸觅比翼,恩爱不移,长相厮守,此生不离”,那誓言有多美好,我与云峥的婚姻便有多么面目可憎,撕破脸皮后就有多不堪和血淋淋。我与云峥没能如誓婚姻美满,但在上苍的安排下,或许我俩真要应誓“死同穴”了。
江水浸透了我浑身衣裳,我在扑面江风中?感觉冷彻入骨,张唇欲语时?,轻弱的嗓音不自觉在风中?打颤。
“云……云峥……”我轻唤他道,“你?……你?还恨吗……不要恨了……好累的……就当你?我从此扯平了吧……”
我不知云峥有没有在风中?听到我的话,我不知他对我的话有何反应,我已看不清他的神情,天色似忽然就暗了下来,越发模糊的意识像浪潮一阵阵地?扑向?我,眼前?似乎是要将我吞噬的昏黑,又似乎是暗红的血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我越发神思混乱,在就将要昏过去前?,喃喃着似是胡言乱语起来,“云……云峥……你?疼不疼……疼不疼……云郎……”
拽着我肩背的手忽然掐紧,应是有些疼痛的,但我已感觉不到疼痛,我如落入深渊,意识跌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终是昏迷的我,似是陷入了一场很长很长的睡梦里,梦境缈远幽深,是曾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旧时?光。
梦里的我,是十九岁的谢夫人,远在千里外行宫中?的太子萧绎,在信件中?唤我“小姨”,朝堂中?年轻有为的礼部侍郎谢沉,是我的继子。
既无婆母管束,也无丈夫干涉,我的后宅生活似乎应该是平静自由的,可我心?中?很不快活,每日?每夜都在难受,好像心?中?幽灼着暗火,在无人可见处,它鲜血淋漓。
我无法在谢家排解心?中?的痛楚,于是走出了谢家大?门,来到京中?大?小酒馆中?,以买醉换取片刻的欢愉。渐有纨绔子弟常来与我搭讪,我把与他们的调笑当下酒菜,似乎过得越是放|荡糊涂,心?就越混沌,混沌了,就不痛了。
因?听酒客说春醪亭虽是家小酒肆,但肆中?桑落酒滋味很好,不输京中?上等酒楼,我有时?夜里便会来在春醪亭中?打发时?光,一杯接一杯地?漫饮,甚至有时?会待到天明。
又一日?夜里,我来到春醪亭,要了一壶桑落酒,自斟自饮。
酒肆灯影晃动间人声嘈杂人来人往,我半点?不在意外间事?,只是低眸望着我杯中?清亮的酒液,想?世人都说酒可解愁,我这会儿心?中?仍是揪绞得难受,定是因?我喝得不够多、不够醉。
又漫饮了几杯后,我半醉地?醺醺然,似乎心?麻木了些也痛快了些,将桌上叠着的酒杯拿起,深浅不一地?倒上酒,持箸轻敲,轻唱自娱。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误兰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