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两手紧抓着舟沿,半边身子探出小舟,要将头伸入水下看看是何情况时,突然一颗湿漉漉的头从水里窜了出来,云峥湿着脸望着我道?:“你?担心我。”
担心?依我此刻之心,真想照面给?他一拳,只是不能!我想我这?会儿憋着火的神情定是接近扭曲狰狞的,可云峥看着这?样的我,竟然再?一次道?:“你?担心我。”
他手撑着舟沿回到舟上后,就在骀荡的暖风中摊开四肢躺在了舟上。碧水溶溶,小舟随风漂流,沿河两岸绿树葳蕤花枝蔓蔓,明湛的晴阳下,云峥闭着眼,静默不语似已睡去,而唇际漫起一丝笑意,在舒缓的熏风中。
随着时光流逝,我与云峥越发熟了,细想来,都有许久没见张公子孙公子等了,似乎与云峥玩得更是相契,交游起来更加尽兴与自在。
明明不该如此?,明明应同那帮纨绔子弟玩起来更无拘无束才是,依云峥的身份和性情,本不可能是与他一起更加心中自在,可偏偏事实就是如此?,和云峥在一起时,虽然我身边只?他一个人,但却像是比那帮子弟簇拥着更能填补我心中空虚,更能叫我感觉心中不寂寞。
与云峥交游久了,我也不怕他那脾气?了,尽管他有时还会冷脸、脸绷得僵僵的、唇抿得紧紧的,但我感觉那就像只纸老虎,戳一戳,揉一揉,就好了。
一次我和云峥在黎山登高游玩时,巧遇了文公子。文公子因许久未见我,十分热切,我就邀文公子一起上山,并问他近来可好,新学了几篇文章,新作了几首诗等。
文公子总有烂漫童言,听得我忍俊不禁。我边往山上走,边与文公子说笑了一路,正是气?氛融洽时,一旁沉默许久的云峥突地撂下了一句冷话,道:“我要走了。”
“要走?是有急事吗?”我停步问云峥,见他眉眼?间?似有一层冷意。
云峥未答时,热心的文公子已在旁说道:“若有急事,耽误不得的。”文公子因家教良好,总是很有礼貌的,就向云峥拱手,彬彬有礼地送别道:“世子慢走。”
我想云峥可能是真想起来有什么?急事要事,毕竟他不似我和文公子是俩闲人,他是努力奋进之人,岂会终日耽于游乐。
于是我就没再追问什么?,只?是和云峥说道:“那……慢走。”
云峥看了我一眼?,眼?神凉凉的似带着霜。还没等我琢磨出他这一眼?是什么?意思时,云峥就已转过身,大步向山下走去?。
我见云峥走了有六七步开?外?,目送也够了,就要与文公子回转过身继续上山时,忽见大步往下走的云峥,突然一个折身,折了回来,三两步就到了我面?前,一把攥着我手,拉带着我往另一条路上去?了。
我另一只?手擎着遮阳伞,被云峥这猛地一攥拉,伞身正在云峥肩膀上砸了一下。云峥也不觉疼,就脸色冷冷的,一手紧攥着我一只?手,一句话也不说,拉着我往前走。
身后,离我越来越远的文公子似隐隐约约地“啊”了一声:“云世子是又要送谢夫人回家吗?”
当?然不是如文公子所说的那般,但我也不知云峥这会儿?是在干嘛。“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我问了云峥一路,可云峥一个字也没有,就是板着脸拉着我往前走,脸色冷得像能刮下几斤冰雪来。
“别走了,别走了”,我摇了下云峥的手,没甩开?,道,“快放开?,我手疼。”
其实并没多疼,我只?是想让云峥放手。但云峥还是没放手,只?是将手松了松,且他像突然意识到某件事,身体?僵在原地,在须臾后,又再次握紧了我的手,尽管依然握紧,但力道比之前轻了许多。
我与云峥正停在一片竹林里,漱漱的风吹竹叶声中,我瞅着云峥问:“你……不会是因为文公子在生?气?吧?”
云峥没正面?回答,眼?神也正对?着前方不看我,只?是声音冷冷硬硬地道:“你为什么?要邀文安仁同行?”
我实话实说道:“正好都上山,又许久没见,路上一起说说话又何不可?”
我觉云峥这时心性像比文公子还幼些,简直就像小孩子因不肯和人分糖而在闹脾气?,有点哭笑不得地道:“难道我只?能和你说话、和你游玩吗?”
云峥似有点恼怒我不“端正”的态度,神色更是冷僵,“我并没有和别的女子一起游玩。”
我道:“你是你,我是我。”
云峥陡然转脸看我,好像我那句话是黄蜂的尾刺,猛地蛰刺在他身上。他眸中似闪过一丝激愤的神色,甚至似有受伤,但未等我看清,他就已放开?了我的手,向前走了几步,背对?着我在竹林中。
天色也阴了下来,竹林本就阴凉,风吹间?漱然如涛,令人肌肤觉寒时,天也真似是有几分要落雨的模样,而前方的年轻男子,在竹风中沉凝一动不动,身形笼罩在竹林的阴影中。
我是知云世子的脾气?的,知我这时候上前,随便同他说几句软和话,他十有七八就会回转。但转念又想,我为何非要说这几句话呢,难道我是离不开?云峥、只?能有他一个玩伴不成。
大不了拆伙算了,本来我与云峥这段时日就已玩得够久了,再交游下去?,或会生?事端。
我是无妨,名声什么?的,我并不在乎,但博阳侯府云家人愿意云峥同我这声名狼藉之人交游吗?博阳侯与夫人仅云峥一子,定是对?他寄予厚望,不许他行差踏错的,这是如今我与云峥相见出行都是私下,我与他之间?的往来并没在京中传开?,也没传到博阳侯夫妇耳中去?,若是真大面?积地流传开?来,岂会不生?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