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士,你还太年轻,不懂世人心思,”她道“屠夫只需要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这样轻而易举,可好人一旦做了一件坏事,哪怕只是微不足道,也会万劫不复这是何等的不公”
“难道我不想同时保全两个儿子吗难道我是有意要构陷秦王,叫陛下这样痛恨太子吗”
“居士,你可知道,陛下自东都归京,迎接我与太子的,是何等暴怒”
皇后泪意暂歇,声气迫人“秦王自幼顽劣,又是陛下爱子,即便是做错事,也不会有什么,朝臣会非议,但绝不会死抓着不放,而太子呢国之储君,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不能有半分懈怠,更不要说污点倘若擅杀臣子,你知道天下人会如何说他吗再进一步,甚至会被废掉秦王顽劣,长兄被废,也未必有望储君,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太子被废掉,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我是皇后,但也是母亲,”她挽住钟意手臂,倏然泪下,不忍道“这么做的时候,我何尝不是心如刀绞但两害权衡,我只能这么选”
“可是娘娘,”钟意拂开皇后的手,在她愕然神情中,道“太子是长兄,他比秦王年长六岁。”
“那件事生的时候,秦王才十二岁,但太子已经十八岁了。”她心中酸涩难言,眼眶湿意似乎马上便要涌出“死的人是侯府世子,不是庶民,朝臣上奏,御史弹劾,满城风雨,若非陛下全力袒护,娘娘知道他会有怎样的下场吗”
“他是有些顽劣,但也没杀过人,至少,我没听过那样的传闻。再则,据我所知,当年事之后,也是娘娘深明大义,亲自上奏,请求加以惩处的。”
皇后面有痛意,含泪不语。
“他或许有些顽劣,但是本性不坏,因为从小被陛下钟爱,从来没吃过苦,后来在天下的非议指责之下,不得不退往封地,其实也很狼狈吧。”
“娘娘,”钟意道“你真的觉得,太子的歉意与退避,足以弥补这一切吗”
“纪王出藩时,也才九岁,”皇后嘴唇动了动,勉强道“他既是亲王,出藩便是早晚的,怎么会有狼狈一说”
钟意怔然,下意识后退几步,旋即摇头“娘娘,说出这样的话,你真的问心无愧吗”
皇后拭去眼泪,勉强一笑“原来居士今日来此,来兴师问罪的。”
话说到了这地步,钟意数次逼问,也极失礼,她竟还不露愠色,坦然相待。
钟意毛骨悚然。
“怨不得呢,”她惨淡一笑,道“娘娘亲自栽培,太子也这样出众。”
“居士,”皇后却不直面回答,而是道“这是皇家内部事宜,不足与外人道,我不会对别人提起,也请你到此为止吧。”
恩威并施,果真是天下第一等手腕心性。
“娘娘惯来宽宏,我无以为报,只透一句话给您,”钟意长叹口气,心中酸楚,道“那夜宫宴之后,陛下遣人给我送了个信。”
皇后心知她说的是何时,微微变色“敢请赐教。”
钟意平静的看着她,道“陛下说,我若无事,便可研读汉书。”
皇后眼底闪过一抹狐疑。
她虽通晓文墨,然而汉书有数十万字,皇帝既叫研读,谁知想说的是那句话
“我原也是不知道的,可就在刚刚,忽然想明白了。”
皇后微笑道“请讲。”
“汉元帝柔仁好儒,与父亲宣帝说,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惹得宣帝大怒,”钟意有些嘲讽的笑了笑,道“宣帝训斥他说,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过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
皇后听罢,倏然变了脸色。
“这些都是治国之道,原不是我这等女子该看、该明白的,可后一句话,无论是娘娘,还是我,都是一清二楚。”
皇后敛颜不语,面色隐约有些阴郁。
钟意恍若未觉,微微一笑,道“乱我家者,太子也。”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