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人在周春去的血泊中滑倒了,一时站不起来,她极其惊恐地感觉到自己快要忘记了——忘记两套数学法则是如何嵌套,忘记那些奇妙的矛盾与运行。女学者竟然将求助般的目光看向宫理,一个字都没说,那满脸是血中黑白分明的双眼中只有一句话:
“趁我没有忘记,杀了我!让那数学的露珠,永远凝结在我的生命里!”
那位女学者猜对了。那心脏炸|弹除了会在触碰规则引爆、运算结束后定时引爆以外,宫理手中还有备用的引爆程序。她能一瞬间杀死所有人。
00:00:59。
开关就在宫理的打火机上。
她在口袋里握住了打火机,却有些动弹不得。
这些都是尔求城想尽办法用“重生”、用“年轻的躯壳”也想留住的顶尖学者们,他们却在这个瞬间,争相跳入死亡。
宫理满脑子都是周春去临死前,既不看宫理,也不看任何人的,只想投身死亡的偏执。
那跌坐在血泊中的女学者看她纹丝不动,面上显出绝望来,她要忘记了,她要忘记了!两
行清泪从她脸上滑过,不能当下死去的痛苦超过了一切,她甚至在恨宫理。
00:00:37。
平树一瞬间也懂了,37秒之差,宫理如果这么做,如果在国际法庭的实际意义上,她是在亲手杀人。
宫理缓缓垂下眼睛去,在口袋里将打火机的上盖翻过去,手指快速擦过磨轮。没有火在她口袋里点燃。
砰——
广阔的大厅里,巨响回荡,满地血浆。
远处,黑色玻璃后光学计算机精妙的光丝浪潮在时间即将结束时,缓缓停止下来。
屏幕上的三维点阵图逐渐形成,浩瀚白色点阵中的几个红色矛盾团,就像是银河系悬臂上的某些孤立的星系。
而在灰白色的地毯与大厅上,大片红色连接、蔓延、滴落下来。
宫理偏过头去,两手插在外套兜里,朝工作台的方向走过去。
关于矛盾点的图像与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收录在了悬浮的银色小球中,她抬起手,将那枚银色的小球收入手中,用指尖分开成两半,一半递给平树,一半用力塞入自己额头中的小洞。
00:00:00。
大厅里响起了时间结束的铃声。
光子计算机彻底停止动作。
混凝土与金属的液压大门,不管不顾地缓缓折叠向上,无数在门上的血肉滴落下来。
在一群尔求城的士兵全副武装地进入大厅时,只看到了满地的断肢,蔓延的鲜血,以及站在工作台附近的银发女人。
她微微转过脸
来,额头上的血洞正在痊愈,银色的长发因静电卷曲吸附在外套衣领上,苍白的脸上有淡淡的迷蒙,但又迅速因为那些枪|口与扫描灯,而露出了跟霓虹灯般遮掩一切的笑容。
“她杀了所有人!包括周春去、韦伯斯特和阿纳斯塔西娅在内十名最顶尖的数学家和物理学家!”
这些人,就是尔求城费劲一切维护的最大“财富”,这数位科学家的死亡,简直就像是宫理对尔求城的最大恐袭。
这些人的枪|口或无限脉冲器对准了宫理,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指挥者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下令,她却有点困了似的,揉了揉眼睛将目光看向平树。
平树没有出手,只是手腕上的光脑震了一下。
他对宫理点了点头。
先是门外的几个精兵注意到自己高聚合树脂的枪托中,金属液体从中流淌出来滴在地上,紧接着就是大厅厚重大门的金属夹层如水银一般,缓缓低落,他们所在回廊的玻璃围栏上的扶手如同面条般软塌下来——
宫理从口袋里拿出了口罩和帽子,平树拽了一下外套内卫衣的兜帽,忽然,无数趋光的灰白色飞蛾播撒着鳞粉,从光学计算机研究所的一切入口处飞涌进来,铺天盖地。
有人在混乱中乱开枪,也有电磁脉冲发出了尖锐的鸣响,但那成千上万大若巴掌,小若米粒的蛾虫如同密云浓浪般撞在每个人脸上,撞在玻璃回廊上。
直到它
们密密麻麻地如同鳞片般,一层层盖在光学计算机外侧的黑色玻璃上,那玻璃后面仍然流淌着的电子光束,就像是蛾群最美妙的饵料,它们隔着玻璃张开细绒的虫翅,吸收着光线。
而神秘的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早已消失。
只有一支铅笔从工作台的台阶上滚落下来,滚进满地血泥之中。
……
宫理剥去自己肩膀上的皮肉,将一块含有芯片的口香糖一样的粉色粘稠固体,贴在了自己涌出导液的肩膀上。平树也在照做,但他伤口恢复得更慢,眼见着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他先裹上了外套——
宫理扎上风衣的腰带,逆着浮空岛上紧急汇聚的车辆和人群,对着平树呸呸呸道:“感觉我吃了一嘴蛾子,这个能力我真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