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谢家。
“大爷回来了!”
门子在前院一声通报,书房前久等的李素梅松了口气,迎上去道,“大哥回来了。”
谢淑林对白天张辅联合礼部尚书针对谢家一事心有余悸,回来后便叫林管家增派人手,严加巡逻,吩咐完人后,他叫林管家退下,笑着对李素梅道,“妹妹有事?”
李素梅跟着他进了书房,将白天藏起来没让谢老夫人看见的信递给他道,“二哥来信了,他那边情况很不好,说是……”
谢淑林接过信迅浏览,脸色大变。
台州水师提督谢淑杨于海战中落海失踪!台州即将失守!
谢淑林立即道,“此事母亲可知晓?”
李素梅摇头,心头也没了主意,红着眼眶。
谢淑林安抚的拍拍她,给她端了一杯茶,“你别慌,老二一向水性极好,要不然也做不了水师提督,我叫人先去找找,此事先别让母亲知道。”
李素梅点头,担心道,“嗯,那三哥、四哥他们?”
谢淑林摇头,“他们过了初十就要去上任,此刻也做不了什么,告诉他们只会叫他们平添心烦。”
李素梅捏着帕子拭泪笑道,“大哥,那你好好歇着,这两日记得跟朝廷告假,初八那日你还要迎嫂子进门呢。”
“放心。”
谢淑林叫两个婆子提着灯笼送她回去,独自看着桌上的信,脑子里沉思良久,最终对下人吩咐道,“去请世子来一趟。”
“是,大爷。”
从前他误信了钱嬷嬷,以为儿子是什么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所以谢家平反,得了将军府世袭爵位后,他和几个弟弟并未袭爵,只将爵位交予谢青岚,指望他以后凭着爵位也能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现如今岚儿瞧着越出息,他是时候将谢家的势力交给他了。
此次,就派岚儿去台州寻他二叔!
“父亲。”
不多时,谢青岚来了。
他弯腰行礼,规矩周全,模样也极好,眼神周正,是个气态端方的大家公子模样。
谢淑林满意点头,招他上前,给他看信,将自己打算说与他听。
这一夜,大书房里两道身影秉烛夜谈良久,直至天明前夕才各自散去。
翌日一早,谢青岚来居正堂给谢老夫人晨请时,说起这事,却不是说他要去台州救二叔,而是说许久不回江南老家,该回去祭祖拜拜了。
谢老夫人听完就生气了,道,“要回也是清明跟我一块儿回,也不是不知道现在世道有多乱,外面有多少溃兵流寇,亏得你胆子大,竟敢提出一个人回,我看就该回了你老子,叫他打你一顿板子才肯老实!说吧,这又是哪里来的主意?昨儿还好好的,今儿突然就要回江南。”
谢青岚心虚,又怕祖母知道二叔失踪的事。
他半天不说,谢老夫人查出猫腻,立马叫云嬷嬷去查世子昨天除了去苏家,还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以防他上当受骗。
幸而李素梅进来侍疾,撞见了,略微给谢青岚使了个眼色,笑着上前拿了丫鬟放汤婆子上温好的抹额,贴心的给谢老夫人系上,解释道,“母亲,怪我不是,没提前跟您说,是我叫岚儿下江南的,不止他去,我也该去。”
“你?”
谢老夫人拉着她坐下,关心道,“可是想你父亲了?还是要在江南办什么事儿?”
随即一想,又点头道,“合该是这个理儿,你如今也认回谢家,咱们娘俩团圆,是该叫你回江南老家祭拜列祖列宗的,可你三哥、四哥未经朝廷准许,不得擅自离京,你大哥又是在宫中当差,不得空,只一个岚儿跟你去,我不放心,这样,既然要回,那就叫你家老五也去,还有欢姐儿也该去,她虽然姓苏,但也是我们谢家血脉,合该去给她外祖父磕个头的。”
提起父亲,李素梅想起从前谢老爷子专门请名家先生教她读书识字,见她对草药无师自通,还专门请来名医教她医理,心中也不由感恩,感激和伤感追思,一时垂泪颔,应道,“是,母亲。”
去台州救人的事宜早不宜晚,李素梅简单收拾了行装,带了些银子、铜板、金锭、金疮药、救命丹、退热丸等,又在马车里藏了兵器,只带了绘夏和乳母两个仆人,当天中午就抱着孩子去了长安胡同苏家接苏老五,一行人吃了顿团圆饭后,当天下午就出了城。
初五,晏家、晏和考完试,京城里来参加三月春闱的仕子们差不多到了,一时间,外城各个会馆和庙会附近都越热闹,随处可见士林盛会在各个会馆、书院间展开,各处客栈、僧院、道观也都住满了前来考试的仕子。
苏家人原定在长安胡同待到初八,参加完谢淑林迎娶续弦的婚宴后,就收拾行装回清水村,见如今京城是这个情景,就动了留下来赚钱的心思,顺便,晏家、晏和也能多去看看文人仕子间的比试,长长见识,于是一家人商议后,由张晓兰、苏老三夫妇带着晏家、晏和暂时留在老房子里住,他们不卖豆腐,光是租个摊子在那些庙会、书院附近卖豌豆黄、茶水,一天都保底能有二两二钱银子进账。
只是这种好景也没持续多久,到二月末,张晓兰、苏老三就收拾摊子,和进城来的苏老太、吴春荷、苏老四、晏齐、晏兴,簇拥着晏家、晏和去长安县衙门外华表上看童生试榜文。
好巧不巧,苏家今天遇到一班熟人。
张老大媳妇钱春苗身后跟着一帮娘家人,得意洋洋的按着她儿子张金宝的肩,对苏老太等人道,“哟,这不是苏老婶子嘛,你今儿也来看榜啊?可惜我家金宝说,没在榜文上找到你大孙子的名儿呢!你这二孙子倒是争气,上了榜,中了童生,但跟我家金宝比起来,那可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今儿都是来看榜文的,谁有功夫跟她打这口水仗,苏老太笑着说了句“恭喜恭喜”,就不理她,忙拉着两个孙子上前找名字。
晏和一眼就看到,他的名字还真在童生试第十名,榜文上有他们五场考试的得分,他八股文做得中规中矩,有甲等也有乙等,但明算十分出色,拿了甲等,所以考个第十不算冤屈,不由松了口气,暗道自己还好没浪费家里送他读书的银子,上榜了。
可大哥考完后和他对过,他所释经义,所写诗赋,所做八股,所答明算,皆是最好的,更遑论他的字是跟着大伯学的名家字体,不可能减分,怎么这十名往上竟没大哥的名字?
晏和压着心里的焦虑,和晏家、苏老太以及爹娘叔婶弟弟们一起在榜文上仔仔细细的找。
钱春苗见苏家无人搭理她,觉得没趣,挖苦道,“有些人想要孙子走科举仕途,也得看看自己孙子有没有那个文曲星命!不然就是白往坑里砸钱!哪像我家金宝,天资聪颖,是人中龙凤,一考就考了个童生试案呢!将来啊肯定比某些人有出息!”
挖苦完,她骄傲的牵着金宝离开。
现在金宝中了童生试案,接下来还会继续考秀才!真可谓是前途无量,娘家人就算知道她偷了婆婆的钱,抛下丈夫,独自带着儿子回娘家,估计也不会嫌她了,把她们娘俩当金子捧还差不多呢!
和钱春苗母子的高兴得意不同,苏家人十分震惊。
因为,榜文上真的没有晏家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