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陆正平成功复刻了曜变技术,爷爷一定很高兴,即便他不姓楼。
可我觉得他一定也有遗憾,只因那个人不姓楼,既不是他的传人,也不是他的家人。连我都觉得愧对祖宗,他一定也有同感吧。
于是我请陆正平教我曜变。
他却说我技术还不行,就算学了也烧不出来。
他叫我不要还没学会走就开始跑,要先把基础打好,什么时候等我能自如地烧出兔毫和油滴,再教我不迟。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曜变作为建盏中烧制起来难度最大的工艺,岂能那么容易就学会?
要是我一个才学了半年的半吊子选手真能烧出曜变来,那岂不是对陆正平这里学习了四五年的师兄师姐的侮辱?
不,甚至是对建盏烧制技艺本身的羞辱!
总之我会谨遵教诲,专心研究建盏烧制,就先从兔毫的研究开始吧,陆正平说我的兔毫烧的很烂,总是不能做到条达。总体看上去仿佛兔子被同伴啃了,一块有毛,一块没毛,总觉得像残次品。
2o15年12月2o日,星期日,天气:多云
这几天都在练习烧制兔毫盏,所谓兔毫,是在结晶气泡第一次形成后向下滚落过程中形成的纹路,它形成的时间是非常短,也非常难控制的。
若冷却过早,则条不能达,若冷却不及时,结晶釉则会堆积在盏底,形成油滴。
然而一个窑炉中的素坯,由于摆放位置,窑内气氛甚至是施釉厚度的原因,在窑内的受热其实并不均匀,不同位置的素坯,燃烧时间和受热温度,甚至冷却时间都有所不同,想要很好的控制火候,形成合格的兔毫纹路,需要窑工拥有长久的经验积累和温感。
光是这一点,就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能做到的。
这几天我一放学就来工作室跟着老窑工一起学习,别看他们平时土里土气,干瘪瘦弱,随手拿个半拉烟头,到处吞云吐雾,但一聊到控火的事情,那简直是——我愿称之为掌握火候的神。
尤其陆正平家的这个老窑工,都说建盏是入窑一色,出窑万彩,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出窑的会是什么货色。
但这位老窑工却每次都能猜到八九不离十,凡是经他手摆放并烧制的素坯,他都能大致说出烧出来以后的纹路,几只油滴,几只兔毫,甚至是柿红,他都估算的出来。
你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就笑,“我放的火,我调的温度,我能不晓得撒?”
有时候我在想,他会不会比陆正平还厉害,故意向他探听曜变的烧制方式,结果他又笑,“那种秘诀,主家能叫我知道撒?我要是知道,还在这里打工?”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嘴上说着不知道,但他看我的眼神,总让我觉得他知道好多秘密。
不过他们这种老家伙嘴都是很严的,就算是喝多了酒,醉到不省人事,也绝从他们嘴里挖不出半点主家的秘密来。
有一次陆正平的一个经销商嫌他卖的太贵,想要撇开他挖走老窑工单干,专门请他喝了场大酒。
老窑工足足喝光他五瓶茅台,愣是一个字儿也没漏,临走前还帮那个醉到不省人事的经销商把酒钱给付了。
弄得那个经销商十分没脸,加价把陆正平出的新品都买走了。
我说是陆正平厉害,懂得识人善用,别说师兄师姐们,就连窑工都这么忠心不二。
陆正平却笑笑,他说我不懂,窑工这个行当,最重要就是诚实守信,守口如瓶,要是随随便便就泄露主家的秘密,那他在这个行当也就算干到头了,以后没人再敢用他的。
他叫我也要如此,专心练习,记住要领,别老是耍花花肠子走捷径,到时候适得其反。
我直接脸红,什么都瞒不过陆正平那双慧眼。
好在今天我也烧出一只兔毫,条虽不大,但总算均匀,我说感觉我快成了,应该下次就能烧出真正的兔毫了。
老窑工笑我天真,说还早得很呢。
我说他晦气,乌鸦嘴,就是见不得我好!
他笑,说非也,说他是在给我打预防针,免得我下次失败要哭鼻子。
我呵呵,我才没那么脆弱,而且我确信我已经离成功很近了!